“你本山下孤童,父母双亲尽殁,本应循天道让生死由天,整整三天大雪封山你却依然倔强的活着,就如遁甲崖上的顽石,坚强而倔强,我念你顽强如斯,现纳你入门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玄微门天极殿弟子,入我道门,要能戍本心、斩心魔、断红尘随后方可问道长生,本座赐你道号岩武,心如磐石,武如山岳,你可记住了?”空旷无声的大殿之内,两排俨然是历代祖师的金身塑像,师父一身素白长袍面朝中央真武大帝行了三拜之礼,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自己一眼,但那告诫,若洪钟,犹在耳。一派的义正言辞,一派道貌岸然,一派的胡言乱语。
“什么是长生?为什么我要问道长生?”这就是许岩武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情景也是最后一次,然后他那个不负责的师父就出门云游去了。那一年,魔宗势大,道、儒、佛三教势若危卵,魔道散修血无衣为了炼一门法器,杀光了玄微门山下李家镇三千六白口,老弱妇孺一个不留,除了追雪兔迷路的流浪儿许岩武。
从那天以后,许岩武就成了玄微门天极殿的一名外门执事,说的好听的点叫做执事,难听一些的就是——杂役。一名彻头彻尾的杂役,正道势微,魔宗鼎盛,而人最喜欢在乱世苟安中享受那一点点的骄傲与强大,面对三千六百口人被杀闷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玄微门当然也就成了印证“自己人还是最能欺负自己人”这句话的经典场景,每一天呼来喝去的都轻的,没事被那些所谓的师兄弟们脑袋上顶个西瓜练飞剑都算是正常现象,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数次飞剑透体而过都不会扎到自己的脑袋或者心脏,有的时候死了也比苟且的活着要伟大的多。
“噗”又是一口血喷溅在了早就不知道干涸了几层血枷的窗幔上,他倒是特别会自嘲:“这样的窗户想偷看是肯定不可能了。”说的好听,但是谁会真的看他呢?恐怕黄爷都不屑看一眼吧。
黄爷是一条狗,呃,确切的来说是一条特殊的狗,整个玄微门都没有人能说清楚黄爷的来历,就是知道这条老狗年龄比那几个闭关死修已经整整百年的长老还要大,值得注意的事,这个年龄不是从他们闭关开始算起,而是从他们入山那天.......
所以说,黄爷的地位是超然的,说它是灵兽吧,偷鸡摸肉到处撒尿,就没它不干的龌蹉事儿,许岩武敢打赌你给它条母狗甭管多大,它骑了绝对不下来!你说它就是条普通黄狗吧,你倒是找一条活了二百年不止还能飞檐走壁偷腊肉的狗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所以,黄爷就是这么一个地位超然的兽,反正鬼知道那个一夜能屠光三千六百口的血无衣为什么没干脆的连玄微门一块灭了,诸位师兄弟开玩笑的时候常说:“说不定是怕了黄爷呢?”呵呵,谁知道呢?说来也怪自从许岩武拜入山门,黄爷只会在许岩武的身前睡觉,早出晚归,许岩武躺床上它才会睡觉,之所以众位师兄弟没“一不小心”弄死这个外门“执事”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有一次两个内门洪荒殿的师兄看见许岩武翻阅经卷滋滋有味,两个看经书犹如看天书的人,不知怎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没来由的妒忌,不知道是他看书时的那种洒脱还是觉得许岩武做作,反正总而言之两个师兄就以想看看一个普通人到底能被倒悬多久才能昏迷的拙劣,把许岩武倒吊在了山崖上,两人还笑呵呵的说:“你不是经常问长生道是什么嘛?我告诉你,人家说啦,长生就是天降大任,那必须要劳其筋骨的,咱做做试验啊!”说完哈哈大笑的离去了。
一夜未归的许岩武被大师兄从山崖下解下来的时候脑袋充血都红成了酱紫色,他虽然不恨,但是再也没见过那两个洪荒殿的师兄,后来听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大师兄有一次喝醉了说,那两个洪荒殿师兄被在屋子里急的到处找人的黄爷一人赏了一口,当然,整个脑袋就是一口,死人你肯定是见不着的。
那段时间,是许岩武上山以来最幸福的时光,没有欺压,没有飞剑,没有数不完的破旧道服,但是,后来有人发现,其实欺负许岩武没问题,只要能让他活着在子时以前回去睡觉,黄爷根本就不管不问。然后,大家就照旧继续了。
有的时候许岩武都会把自己的道号刻在地上玩命的嘲笑,原来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岩武,弃之如山岩,武之如草靶。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日复日就会变成年复年,许岩武从青葱岁月变成了迟迟暮暮,许岩武依旧是那个大家不待见的外来户,不管是懵懵懂懂的流浪儿还是玄微门天极殿的外门执事,黄爷依旧仿佛老态龙钟但是从未真正老去,两鬓雪霜早已换走满头青丝。许岩武从来不恨,只是心中一直都有着一个执念,他只见过一次的师父给他的执念——问道长生。
这一年的许岩武七百九十九岁,他从来没有学习过一门仙法道术,也没练过任何的内家心经,他只是看书,只是看书。
他成了内门最长寿的人,道魔争斗与他无关,荣辱兴衰与他无关,朝代更迭与他无关,只是周而复始的念诵着经文心无旁骛仅此而已:“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许岩武在八百岁坐化玄微门藏经阁死前高歌:“ 不晓苍生,休问鬼神,因果不沾身。荣辱、兴衰、生死、循环。黄卷青灯下,岁月穿梭,八百年,只求长生。”
恍恍惚惚,许岩武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压着,他用力地推开了自己身上的沙土,费力地从那个土坑里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见前方一个黑影,沉默地向自己走来。月光下,他只能看到那黑影手上有银色的光芒闪烁……
黑影喃喃道:“又过了一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