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冬,村里通了电,从此,我们告别了煤油灯,洗净了黑鼻孔。
几辈子黑灯瞎火的村庄变得亮堂起来,感觉白天的日光都鲜艳了不少。村头老王二逢人便夸党的政策好,当然,他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和羊群度过的,于是,他只能对着羊群感慨,越活越想活,这家伙,你说怪不怪。
张春伟从镇上买来录音机,这也是村里的第一件电子产品。在家门口柳树上挂一高音喇叭,每天天不亮就打开录音机,那些我们没听过的歌谣便随风飘摇,荡漾在人们的美梦中。
一切都是新鲜的,向上的,世代穷苦的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充满了憧憬,日子也开始变得有味道起来。
一进腊月,村民们便照例打起了大会战,最忙的还数伟大的女性同胞,她们分成几组,今天帮你家做月饼,明天给他家做豆腐,马不停蹄,不亦乐乎。
男人们插不上手,聚集在村里的小卖部,打牌,喝酒,谋划着来年怎么致富。
大人们都有事做,根本无暇顾及我们这些小屁孩,我们便从早疯到晚,把所有的游戏都挨个的无限循环。饿了就循着香味,几块月饼,几根麻花,几个人分着吃,就连掉在沙土里的渣渣都是那么的香,咂摸咂摸嘴,呸,唾掉嘴里的沙子。
小时候的年是充满期待的,是那一份望眼欲穿的期盼。夜半盼天明,初一盼十五,好容易盼到腊月二十,便开始伴着手指头数,一天,两天……扫家,赶集,过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没钱,大哥二哥很早就不上学,出门打工,挣钱以贴家用。他们每年都是腊月二十以后才能回来,我和妹妹每天日头偏西的时候去村口等,父亲说过,他们所在的城市离让我们很远,回来都是在夜里。
怀着满满的希望出去,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肚子冷风,以及那沉重的失望,可能他们明天就会回来。
三叔家杀猪,半个村子的人都来帮忙,男人们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肉品,接下来就该女人登场了,葱姜蒜切好,起锅烧油,老铁双击666.
今天的主角不是猪,也不是前来吃肉的人,而是三叔家的表哥,他也是出门打工,一头长发,染成黄色,那年代的时髦我不懂,一群人端着饭碗,将他围在中间,听他讲外面的世界,听憨了,忘记了碗里的肉,凉了,重新舀一碗去。
年前最后一个集市,外面一家人坐着拉拉车去赶集,置办年货以及拜年用品。父母领着妹妹逛市场,我只好看着驴车。午后,天气开始转冷,购买妥当的人们陆续的回家,集市变得冷清不少,卖东西的也都开始收拾摊位。
没准两个孩子会坐最后一班车回来呢,母亲说,要不我们再等等。
两个小时过去了,父亲等不耐烦了,跑去问班车司机,被告知,最后一趟车早就回来了。我们只好悻悻回家,他们可能不回来了,在那个通讯极其困乏的年代,很多事情都靠猜。
腊月二十九,我们家杀猪,一样的流程,一样的欢声笑语,我很明显的感觉到母亲情绪不高,一直都是礼貌性的和大家说笑,有人问两孩子也该回来了吧,母亲沉默后说,快了,快了。
人群散去,家里的气化成水,顺着玻璃往下流,就像母亲默默流泪的脸庞。我背着他们,在玻璃上画着只有我们看得懂的祈祷文,明天就过年了,你们怎么还不回来?
猛地,透过祈祷文,我看见大门走进来两个黑影,狗汪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妈,他们回来啦!我惊喜的对母亲吼道。
母亲闻言一怔,爬过来顺着玻璃向外望。看清了,窗户里透出的光使得他们的面容变得清晰,没错,我的儿子回来了,我去开门。说着,母亲迫不及待的赤脚就冲了出去。
父亲,妹妹和我紧随其后。
大哥背着一个大纸箱,纸箱上写着几个大字,长虹牌彩电,二哥两手提着两个大包,鼓鼓囊囊,两人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累的,脸蛋通红。
一家人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每个人眼里都噙着泪水 ,终于回来了,我心里想,团圆是多么难得的事。
父亲戳了戳母亲,别愣着了,快把今天的杀猪菜热一热给孩子们吃。
母亲这才抹了一把眼睛,心疼的说,都瘦了,一看就是外面吃不上好饭,我这就去给你们热饭。
出门的不容易直到现在我才感同身受,为人父母之后也才真正明白那份心疼。
大哥二哥鼓捣着新买来的彩电,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玩意,一个黑疙瘩有什么好看的?母亲抱怨他们乱花钱,大哥说,知道家里通了电,买来你们打发时间,弟弟妹妹也能开阔眼界,不然都不知道山外面还有世界呢,钱没了可以再挣嘛!
父亲吸了一口烟说,对着呢。
由于没有卫星锅,节目是无法接收的。我们一家人却盯着屏幕上的字样看了半夜,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禄寿喜……
第二天一早,张春伟的高音喇叭照例响起,父亲急匆匆的去镇上买锅去了。
儿时,多么幸福的字眼,可以不用想太多,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忆储存在我们的脑海中,经年累月,发酵,幻化成一个个温暖的音符,随着脉搏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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