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昨天午夜归家,路过了家门口的一座天桥。
天桥上,一个流浪汉躺卧,手里拿着一瓶散白。
按往年的我,怕是要去问:有什么能帮你的?
而今时,我只是加快速度离开,冬夜,凌晨1时,坦诚地说,我担心他危险,我担心他陷入危险,总之,我想要保护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是学会了自我保护,还是终于长成了明哲保身的大人。
前几天看到了一篇文章,大意是,最近的裸条事件,妹子们分明是卖淫找不到买主,正遇上了借贷宝出来普度众生,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18岁的火车上,我遇到过一个人,聊起过相似话题。
或许因为知道从此山水不相见,火车上的人,大半对一生极为坦白。
某种程度上,或许,我有种容易让人吐露心事的特质。虽然作为结果是,我时常觉得在被各种观念污染。
他做过马夫,亦即声色场所给妈妈桑和小姐打工的人,代为引领,保护安全等等。他说他曾经同情她们,但是从事这个职业后毫无同情,觉得大半是好逸恶劳、全然自愿等等。她们被老鸨盘剥,被男人打,总之试图嫁给那个带自己下海的男人,却只是被当作牲口使用……等。他说这都是她们自愿的。
我觉得不对。这不对。可我说不出来。我找不到例证。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告诉我这不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以此为例证会被直接打为圣母癌晚期……我知道这是被嘲笑的……在世上无用处的内心柔软是被嘲笑的……
我相信,他的说法,从道理上无懈可击,从人情上也基本不错。
现在的我,已经基本可以赞同他的观点。然而,当时的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这件事情本身,有一种基本的,让我不舒服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哪里呢?
我想起了读过的一本小说,雷蒙德·卡佛的,大意是,四个男人到离家较远的河边钓鱼,发现一具女尸,死因不明,但是他们现在开车回去报警,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电话等等也都不通信号,反正女人已经死了……于是他们选择照常露营,照常钓鱼,喝酒打牌,为了怕尸体被冲走,用一条绳子拴在了岸边……四天后,他们收拾回去,在路上顺便报了案。
我们不知不觉里都已变得这样麻木。在法律与普世道德里都无法指责,但……像文中的一位妻子一样,她此后无法再与她的丈夫(其中一个男人)产生联系。她去扫墓,去看了一眼逝者的家人,完成这仪式性一般的一切……她并非抗拒,只是无法再想象她丈夫的生殖器官或手指进入她的身体。
他的丈夫曾经在拴着尸体的河流边打着牌喝着威士忌。
我正在冬天,看见醉倒路边的流浪汉匆匆而过……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讲真,这是我们许多人的生存目标。我们情知,人生许多不自由,许多不得已,而我们的目的是让自己较为自由。
我们从未想过改变规则,只希望成为在规则里获益的一拨人。
常常在傍晚路过五道口,灯火明灭,遥遥看路上的车灯就串得密密实实如星河。真切地觉得,这是耀眼繁华地。
满地的办公楼精致而透彻。无温度的透彻。如果对待裸条的那个观点,没有不对,无任何不对,只是,它失却了人与人的共情,和对同类的苦难的同理心。
这一种毫无同情心的精致,很像我们时代的精神。
我不知道这是在什么时候弄丢的,但是在我的猜想里,每一个为着几千几百元,对着摄像头拍裸体视频的女孩子,大体也有过那样的时刻:对着镜子一旋身,看着里面昂贵衣物的裙摆扬起……未必是非常美,而是,在那一个时刻里,想象自己是另一个人……想象自己有另一种生活……
一种超脱于现实生活之外的生活……我们所被压制的,无法冲破的时代的特质。在那时刻她们以为可以超脱于这样的规则。因而采取异样方式。
然后多米诺骨牌悄然地倒塌……其实人生的每一时刻,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撕下身上的标签,“这是婊子”,“这是耻辱”的标签——我是个人,让我重新开始。
我曾经问过中心的专家咨询师:
“如果是这个人病了,这个家庭病了,我们可以帮他们。可以的。可是,如果是社会病了呢?”
“无解”,她说,“我们只能给到支持性的治疗,让这个人得到更多面对生活的能力。”
我们和那些女孩子都一样,都一样,真的,其实,都一样。一些人在游戏规则里沉下,一些人在规则里浮起,但是其实并没有区别。吃人与被吃,嘲笑与被嘲笑,我们都在同一个规则里。
只有这耀眼繁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