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的时候,那时我的工资只有每月29元6角,29元是工资,6角钱是茶水费。那时候枞阳的老街上还是有茶水炉的,只是茶水炉不叫我很小的时候听到的名字“老虎灶”了。6角钱便是在茶水炉里换了用竹片做的小小的开水牌了。
开水牌约有二寸长,宽不过一厘米,薄薄的竹片上用印签烫着“壹瓶”的字样,那瓶字写成了“并”字,五瓶的开水牌便烫着“伍并”的形状了。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节约了三个月的茶水费买了杨滕西选编的《中国当代游记选》上下册。
每天去上班的时候,我端着很大的糖瓷缸,在车间里将热水喝了,下班的时候再带回一瓷缸的热水。心里想着读《中国当代游记选》的喜欢,仿佛觉着比吃了单位食堂里两角钱一碗的小黑洋锅蒸肉还舒心。
从小养成的喜欢读书的习惯,在去部队里的时候,每月7元的津贴,也拿出了一些订阅《散文》和《星星诗刊》。杨滕西的《中国当代游记选》精选了上世纪八十年前的中国当代的许多著名作家的游记作品。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然后寻万里路归来,又融入万卷书。由于袖中羞涩和家贫,没有更多的开支去行万里路,我只好在书的世界里以读书破万卷的努力,去行书中的万里路了。
当我读完第一遍的《中国当代游记选》的时候,那些中国的当代作家们眼中的世界,脚下的道路,开阔了我的无限视野。祖国美丽的山川景色,世界各地的山川景色,自然界的风花雪月,植物、动物、昆虫、飞鸟,以及雷电、霜雨、云雾的繁衍变化,无一不在我的心底荡漾,仿佛心中一轮阳光,照彻了黎明前的黑暗。
我读书的时候喜欢细读,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细嚼慢咽,我要慢慢地、细细地,通过读书,让书里的每一篇文章、每一行、每一句,通过胃里的反雏,幻化成我的思维。记得有一个螟蛉教子的故事就很有趣味。
螟蛉是不能繁衍后代的,它要传承接种,怎么办呢?螟蛉会偷来别的虫卯繁衍的幼虫,每一天都对着幼虫谆谆告诫:“你是螟蛉!你是螟蛉!”直到将幼虫的身心完全地融入到它是螟蛉的境界,当然,这些是否真的只有那些昆虫的专家们去研究了。
我便是通过这样的读书方法,让我成为书中的文字,或者说是让书中的文字意境完全融会于我。记得读《红楼梦》的时候,大概是在七十年代初开始的,读了几遍后,我便进入了书中的境界,仿佛自己成了賈宝玉,那时刚好有一个女同学,长得似黛玉般倾国倾城,如是我便入戏了。
后来又读了很多遍《红楼梦》,前前后后大概读了有十六七遍吧?我基本上把自己当成了曹雪芹了,当然,那时候对书中的每一章回,每一节故事、每一个人物、每一段风景描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饮食调羹,我基本上都烂熟于心中。
总的来说,对一本好书,我是如书的蛀虫般,从书的每一页,慢慢地蛀入书心。《汉书.五行志中之下》:“ 昭帝时,上林苑中大柳树断仆地,一朝起立,生枝叶,有虫食其叶,成文字。”《中国当代游记选》就这样从一九八二年开始,以我的青年时代,慢慢地虫蛀着它的每一个文字。
记得我写一遍关于三月油菜花开的文字,我于文字中记叙了三月的蝴蝶,那洁白的、那淡黄的蝴蝶,翩翩起舞于油菜花的云薹间,于是有人质问我三月油菜花开的时候哪里会有蝴蝶?我浅浅地笑着,没有去辩驳于别人的质疑,也没有拿“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去辩解于别人。
我始终相信着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因为我在读书之余,行走在三月的油菜花垅里,那翩若惊鸿的白蝴蝶和黄蝴蝶,仿佛梁山伯与祝英台,在我的视野里演绎了永恒的美丽。在《中国当代游记选》下册里,有一篇冯牧写的《澜沧江边的蝴蝶会》,叙述着西双版纳的蝴蝶盛会。
明朝未年的徐霞客是在春花谢了的时候去看蝴蝶会的,因为花儿谢了,他在自己的游记里写着没有看到蝴蝶会的淡淡忧伤。清朝的张泓所写的一本笔记《滇南新语》中,却记载了昆明城里的园通山的蝴蝶会,他写道:
“每岁孟夏,“蛱蝶千百万会飞此山,屋树崖壑皆满,有大如轮,小如钱者,翩翻随风,缤纷五彩,锦色烂然。集必三日始去,究不知其去来之何从也,余目睹其呈奇不爽者盖两载。”
冯牧在《澜沧江边的蝴蝶会》里写了自己的亲历:“我们多了一群新的旅伴——成群的蝴蝶。在花丛上,在枝叶间,在我们的周围,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彩色蝴蝶在迎风飞舞;它们有的在树丛中盘旋逗留,有的却随着我们一同前进。”
呵呵,我会幻化成春天的蝴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