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三人行》
天气炎热,躲在空调房,再读以前的旧书(韩东的《三人行》),不无感慨,遂以记之。
作家韩东的身份是双重的,还记得作为诗人的他写过那首《有关大雁塔》,在诗中他呈现出一种阴暗冷漠式的“观看”,主人公也成了漫无目的“游荡者”。可以说,“游荡者”是韩东灵魂深处的固着物,它不仅出没于诗人韩东的诗行之中,还贯穿于小说家韩东的文本中。
《三人行》写了三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因为都不想在家过年,所以在新佳节到来的时候从三个不同的地方聚集到一起。他们三人在一起,以游戏作为自己的日常生活,枪是他们的主要道具。游戏从一场激烈的街头枪战开始,然后住处又成了继续射击的战场;枪战之余,他们或是扳手腕,或是下饭馆,或是闲着无聊压马路,或是回到住处找猫玩。除夕之夜放鞭炮,使他们的游戏达到狂欢,最后他们在咖啡馆里泡妞不成,又趁夜色潜入到金陵大学后门撬锁找事干。总之,“无聊”之至。
韩东的意义也许在于对这个充满了欲望的社会无意义生存本相的揭示。整个小说讲的是如何想点子打发一天时光的闲客和那么乱七八糟的破事,韩东却一本正经、极有耐心地书写。它实际显示了城市青年人的一种存在状态,即“游荡”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游荡者”是社会的反抗者,他们的反抗方式就是:游荡。社会力量的过于强大,使他们不敢采取与社会正面对抗的方式,于是他们只有“游荡”,以自己对社会的不介人、不参予,来表明自己的抗议和不合作的立场。他们与社会处于游离状态,成天闲逛,游戏生活。
“游荡者”的精神是空悬着的,刘松、东平、小夏的出游是毫无目的,以致出游逛荡的过程成了目的本身,既使是玩枪,也是在随机看到的情况下有无皆可的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们在夫子庙的人群中被湮没、被挤兑的命运,就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这是“游荡者”在人群中的真实处境,为了显现自身,他们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戏谑,枪声使人们震惊,使人们留意到他们,然而,人群的震惊是有限度的,当他们的戏谑接着持续这种震惊就消失了,这时:“他们走着,由于失去了下一步具体的自标而感到疲惫。”
《三人行》中的这些主人公毫无目的地游逛,闲聊,他们看似无所事事,没有深度,没有思想,没有追求,没有激情,但这种状态却是有意为之,看起来更像一场表演。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游荡者”反抗的坚定和绝决。他们宁可放弃一切思想和深度,让灵魂裸游,也不愿意因为披上思想的沉重大维,而使个人的纯粹性受到连累和损伤。
然而,韩东笔下的“游荡者”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们才走动起来,而是因为他们无处停留和抵达才不得不跑。他们盲目的奔突受制于内心无比强烈却又无可名状的厌倦和毁灭感。而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荡使他们永远处于出发点上,他们永远在途中,无始无终、无前无后的途中。
所以,《三人行》中的三个“游荡者”,最终会被社会力量的代表“门卫”给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