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近兩點,我拖著行李箱快步走在小區的石板路上,嘩啦啦的輪子滑動聲音,讓我有種犯罪的感覺,箱子下次一定要選超靜音的。
電梯裡我迫不及待地摸出來家門鑰匙,打開兩道鎖,一陣熱氣撲面而來,原來溫暖就在家裡,到處尋找的避寒之地,根本無須去遠方。
我打開燈,室內溫度計顯示刻度在28度位置,關了半個月的門窗,屋內的感覺已是初夏。
兜兜轉轉的上車下車過安檢登機,上上下下的入廊橋出擺渡車,這一天到次日凌晨二時,真的是一分一秒,不折不扣得都在路上。
從遠方歸來的心,竟然比出發去遠方還要迫切,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如自己的家,自在放鬆和方便。
和出發完全不同的心境有驚喜和未知,變成了熟悉和渴望。
人呀,就是如此地矛盾和貪婪。
從早晨七點多鬧鐘還沒開始叫醒,我們就起床再次整理箱子,放入最後幾件衣服化妝包充電器等,檢查是否有遺忘的東西。
然後又被朋友拉過去她父母家吃早飯,雖然內心是100個不想去吃,但畢竟是在她家吃的最後一頓飯,既然是客人就要聽主人的安排,既然拒絕會讓人厭惡,那麽就稀裏糊塗地接受吧。
遠方因為溫度和人情世故的糾結,夢想與現實的碰觸破碎,快樂的時光總歸是短暫,有些煩惱的時刻又是那麽的漫長難捱。
快樂和煩惱在一瞬間交替輪迴,當時的喜悅和怨恨隨時間推移,一切都變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連回望的心思都沒了。
然而,當我目睹到一段離別的場景時,心頭還是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許久...
朋友的母親70多歲,半個月來,每天只負責蒸米飯蒸鹹肉,很少做菜洗碗,在臨走前的早晨,卻要為我們煮一碗西紅柿青菜酥肉丸粉。
然後等我們吃完,非顛顛地跟著硬硬地要送我們到車前,甚至還慌亂地幫忙,提著袋子,搬動著箱子。
當我們蓋上後備箱蓋子,朋友匆匆地抱一抱她時,她卻迅速地轉身離開了,我看到她匆忙離開時,右手在眼角停留了很久。
那一刻,我想起了龍應台的目送,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想起了母親在每次離家時為我裝滿的五香牛肉和干菜,想起了小弟弟給買好的奶茶杯,弟媳婦切好的哈密瓜扎上的牙籤...
在那一刻的背後,同樣的離別感傷,不同的角色關係,如此相同,令人肝腸寸斷,又唏噓無奈。
每個人的一生裡,會有多少場離別,要經歷?
為何母親走後的離別,每次和父親變得沒那麽難過了呢?因為和父親的離別不是必須不得不離開的無奈,多次都是被他氣走,提前離開的不得已,彷彿能感覺到,他好像在暗地裏祈禱我趕快走的畫面。
我在去機場的路上,黯然神傷地想著自己的家人和往事,避開朋友的難過,故意不去安慰她,怕笨拙的自己,會讓場面更失控。
因為不同的航班,我和朋友也要暫時分開返回了,我先送她進去了安檢處,多日來的朝夕相伴,在這一刻就要終結。雖然一日後,我們會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但是只有靠電話和微信聯絡。
我看著她的背影融入長長的隊伍裡,嘆息一聲,她再也不用忍受我半夜做夢翻動身子的驚擾,一起戒晚飯的難受,堅持每晚畫畫不陪她看電視吃瓜子的孤獨。
而我再也不用每天洗一堆碗到手干難受,即使大姨媽怕冷也要洗的煩惱,不想去她家吃飯又不好拒絕的無奈,想寫篇文章只好去洗手間馬桶上寫的尷尬。
所有的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在我們分開的一剎那成為回憶,留在彼此的記憶裡,在我們回到各自家裡時,被自由地看電視吃瓜子,翻身碼字的隨意,而替代。
人生,就是有這樣,或那樣的一段段時光組成,或歡樂,或煩惱,它遲早都要結束。
即使有遺憾,或者是留戀,也無法讓時光停留,而未來的日子,或驚喜,或照舊地,依然,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