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文章

童年的我其实很孤独,虽然有一群朋友,能够吵吵闹闹,但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个孤独的自我。那时候偶尔在独处中发现他,但以为只是一种幻觉,每当自己的小伙伴来找我玩,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习惯了生命中存在难解的困惑。后来我索性把那些想不通的事物全部封存在记忆的深处,让它们发霉,变朽。

我父母是农民,没文化,除了会嘘寒问暖基本上就不会其他的关怀。父亲吊儿郎当一辈子,被周围的街坊邻居看不起。他的人生就是强颜欢笑,欺骗自己一切都没问题。还好的是,内心挤压的愤怒没有把他变成一个堕落的人,相反,他利用自己的仇恨把自己变成了做苦力的机器,我们家才能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勉强过得去。父亲其实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只是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人都是一群小人而已。君子为了生计,反而只能扭曲自己,与世俗同流合污。尽管如此,他内心深处依然埋藏着一颗高贵的心灵。一想起父亲,我就有一种悲壮感,但同样的,我也恨他,因为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高贵心灵。把理想没能坚持到底。从这角度看,父亲其实是那个时代的失败者。

父亲的悲剧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这个家族从一开始就存在问题。听老一辈人讲起家族的历史,我的祖先是从湖南那边来到四川的,至于为什么来四川,据说是因为四川人当时被屠杀了很多,具体是什么原因被屠杀,我不太清楚了,大家可以去网上搜索应该可以知道。总之我的祖先来到了四川,那个场景简直不忍直视。到处是尸体,腐臭味能让人吃不下饭。当时族里面有个阴阳先生,就是会看风水,会算命的那种人。他跟他周围的几个哥们儿说,四川这地方怨气太重,在这地方安家落户,后辈子孙多半是命途多舛。听这话的几个人里面自然有我的祖先,他特别相信这个阴阳先生,就问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化解。那个阴阳先生说,只能给自己的家找个风水宝地。但是这家伙只会寻龙点穴,也就是给死人安家落户,但活人的事却是一知半解。自己在兄弟面前又死要面子,于是拍胸脯地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

后来我家的事在他的操办下,情况如下:

曾祖父是个穷秀才,一辈子给人家抄写文章,客死他乡。

祖父不成气候,为了读书挨了不知道多少打,但就是学不出来,跟我一样,学渣。我祖母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死得很年轻,四十多岁。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爆料,据说我祖父好吃懒做,每次祖母买的肉都是被他偷吃光了的,祖母在我家就是受虐待。那时候虽然生活都很贫,愚昧,但是也不至于贫困愚昧到虐待妻子的地步。所以,我祖父在同村人的眼里就是人渣,被人取了很多难听的绰号。自己也不反省,依然我行我素。他跟祖母留下了三个儿子。老大是我爸,老二生下来就口吃,酒鬼一个,至今都没找到老婆,老三善于专营,过着不冷不热地生活。然后就是我这一代,我是独生子,还有个堂弟堂妹,天赋平平。

所以,这个家族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家族,每当感叹命运的时候,我总要咒骂那个半路出家的阴阳先生。

我母亲来到这个家庭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总有来闹事,她又很要强,跟人吵得不可开交,就为了土地那点破事儿。现在土地都没人愿意种了,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我总要讥讽她,她也一遍一遍地说,是啊!是啊!

我妈就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算命先生说她额头上的那颗美人痣没长好,偏离了眉心。她也好像不怎么介意别人的看法,只是闷不做声,一个人在灶台后面生气。我知道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但我不同情她的遭遇。他们那个时代本就是一个吃人的时代,很多人都苦不堪言,同情她一个人却是没有道理。

我不同情我的父母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我对自己的出生感到痛恨,这种低层阶级家庭对孩子就是一种不公平。凭什么我就要接替他们的职业,在社会上苦苦挣扎,而那些出生好的同龄人却上着名牌大学,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同情他们就意味着接纳自己的出生,接纳自己的命运。我没有那么做,所以我选择逃离,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改变命运。

从小到大,我也被其他地方看不起,从来没有被接纳过。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原因,但是我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那么多,怎么能够摆脱命运的安排,摆脱家族命运。我总是在不断地讨好他人,但也总是在一次次贱卖自己,人越是贱,就像商品,越是没人要。我一次次在心里呐喊,诉说着命运的不公平,但是却无人倾听。

曾经为了表明自己的哥们儿义气,一脚把一个家伙踢得差一点瞎掉一只眼睛。我为此被学校老师多次叫去谈话,被那个学生的家长吓得语无伦次,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第一眼看见我父亲来到学校里,我就泣不成声了,以为这下要倒大霉了。尽管如此,我的那些同学对待我的眼光依然没有改变。我就是这样在一群人之间孤独地渡过自己的童年的。

当M说我人格有缺陷的时候,其实我是故作生气,她说的太对了,但我却不愿意被人看得这么透彻,我也是人,需要属于自己的隐私。她说正是自己缺少爱,所以才压制了自己的潜力,其实我是深信不疑。我都已经想要给她跪下了,因为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么理解我,要是她不是一个机器人而是一个跟我一样的人类,我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我看着身边的M,这一次我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因为人生不能总是逃避,如果非要面对现实,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M同样也注视着我,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她对我笑了笑,说,“没错,这就是我要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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