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深圳海上世界之行回顾的正片。我把这篇文章单独抽出来,是源于自己大学社团经历的回忆。大雨中搬帐篷搭帐篷再搬回来的经历,社团搞活动时就没少做,只是辛苦一番之后,感觉只是单纯卖了力气,却没有得到什么,然后在下一次活动中继续重复这样的循环,卖力气,收获少,卖力气,收获少......文章记录的这个活动,我想也是试图打破这个循环的一次努力。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你,看到的不只是充斥在其间的疲惫、不解、愤怒与内疚。
2016年3月19日,我和朋友徒步在深圳湾,头顶的那片乌云,挥之不去。“下雨了!”雨滴伴随着雷声疯狂扑下,大家慌忙找地方躲雨,幸好半小时后雨停了,还能再走。
2017年3月19日,我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拆帐篷的安排。突然微信上弹了一句话,“下雨了”。我立马弹出床铺向窗外看去,几乎跪着面对眼前的滂沱大雨。我想起了去年的那一场大雨,只是这次,没得避了。用一句话形容这一天的经历,那只能是这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逼真”的救灾体验
正如上面海报上显示的那样,这个活动的名字叫做“不单3人行”。一句话形容活动内容,就是聚集公益项目进行公开展示,邀请嘉宾点评,外加一些讨论。活动的第一天上午,是邀请公众搭建帐篷体验救灾。帐篷,开启了一系列混乱的序幕。
我们第一次讨论到帐篷的事情,是在活动开始的一个星期前。那个时候我们担忧的是,报名的人那么多帐篷又少,会不会有报名者参加不了。(后来和主办方沟通过,问题解决了。)活动前一天的下午,实验员和项目伙伴练习搭帐篷,虽然大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搭好帐篷,大家依旧非常兴奋。那天夜里虽然划分场地弄到一点多,不过对于帐篷的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担忧。大家都在想着,今天搭帐篷只是不熟,明天速度就会快起来了,大家信心依旧很足。至少,直到活动那天上午七点半第一点雨滴落下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从此时开始发生。
首先是没有提前设计好搬运帐篷的路线,从仓库到签到处有两段楼梯,拖车搬不了只能人手提,而一个帐篷连铁架加布有九十公斤重,几个人搬一个都累的够呛。还有就是拖车,我们从场地借来的拖车只有一个,很破,一辆“尼龙绳与破木板与轮子的结合体”,一次最多只能搬两个帐篷,而我们计划是要在一个半小时内搬运十二顶帐篷,显然一辆拖车捉襟见肘。镜(一位成都实验员)觉得半个小时运两个帐篷实在太慢,另外又借来三辆拖车才勉强满足救灾体验环节的需要。还有也是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雨,而且越来越大。雨水引发了一系列问题,被打湿的物资、严重拖慢的帐篷搭建、极度短缺的人手......一切都猝不及防,甚至连一次性雨衣都没准备,却必须尽快处理。虽然一直在下雨,但若隐若现的火药味,未有被稀释半点。
到了预先计划签到开始的时间,勉强做好了签到处的准备,我们勉强松了口气。不过,帐篷还有两三顶没有运过来,连忙拉着那辆破拖车去拉。人手实在太不够了,最后一些参与者都加入到搬帐篷的队伍中。到了帐篷体验环节,雨水大到睁不开眼,有位实验员打趣地说道,“这次救灾体验,很逼真啊!”
到了十一点多,雨停了,帐篷也终于搭的差不多了,一切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虽然,还有很多小问题需要解决。这里少了椅子,那里少了海报什么的,只能不停地去“缝缝补补”,午饭都顾不上吃。这样一路折腾到夜里,吃了点还行的素食,又要投入到清场的工作。一整天都要与帐篷打交道,滋味总是不好受的。那日的项目体验、素食,晚上的表演、分享,也没有精力去参与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参与的人不多,璇子后来分享的时候有说能否让更多的公众参与进去而不只是买票者。我觉得不错,不过不太现实。我一直都是悲观的,好的宣传离不开对“商品”的包装,圈子里很多人不喜欢将“项目”包装成“商品”,虽然感觉公众更喜欢的明显是实(gong)用(li)主义这一套,而不是有些过气的存在主义。
一直在“救火”,大家的情绪逐渐变得低落。夜里十点多了,海上世界的人群也开始散去,可救火还得继续。这一次是星空夜谈,没有照明,点了蜡烛之后不让点蜡烛,最后场地方表示不负责看管帐篷。第二天能量会谈布场的问题也是头疼,夜里十点才能清场,椅子还得自己运上27楼的会场。壹基金的玫菌和JOJO商议能不能让实验员帮忙运椅子,JOJO终于绷不住了,“能不能让这些实验员回去休息呢?他们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他们累垮了!!”那一夜,天上没有星星,帐篷里也没有说话声。
“你是累垮了吗?”
第二天上午,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本来约定好让项目伙伴帮忙搬的椅子显然也搬不了了,连忙让搬家公司搬到会场。这还算好解决的,帐篷里的物资才是大问题。JOJO和猫猫跑过去察看的时候,物资已被打湿了不少。JOJO立刻在实验员群里发了一条信息,“我们这里有雨衣,你们快点过来,物资要被打湿了。”
将项目伙伴送到会场之后,我就立刻回去帮忙收拾场地。雨水比前一日还大,而且经历了前一日的劳动,大家体力都接近透支,情绪也变得有些烦躁。前一日实验员将场地的四五十张桌子汇总到一个帐篷,就在我打算将桌子搬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好几位都在问我搬到哪里,“你是搬到哪里?真心不要累着了,我们昨天搬这些很辛苦的~”“你要确认清楚啊!真的是那里吗?”好几位是真心烦了,毕竟是真心希望可以参与能量对谈的。我是太累了,回应也显得有气无力。
搬桌子搬到一半的时候,JOJO让我去找大头拿车钥匙运被完全打湿的海绵垫。立刻冒雨踩着单车去到会场。穿着一次性雨衣的我和会场的人相比有些格格不入,嘉慧便叫我脱下雨衣,然而我早已置若罔闻,径直走过去,拿了钥匙,离开。下午嘉慧问我“你是累垮了吗”,真的是累垮了。
在暴雨下拆除九十公斤的帐篷,收拾打湿的物资,满心期待又有些落空,真是令人难受的事情。回去的时候,实验员们刚好拆完最后一顶帐篷,我听实验员说,JOJO哭的很厉害。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吗?这六个字所隐含的,是沟通的不足、预案的不足和应急的不足。
回到酒店的路上,我跟JOJO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大活动,我觉得如果能拆成小活动还是拆吧,太累......”JOJO回了一句,“我情愿自己花钱叫民工来处理这些帐篷,实验员太苦了~”那一刻,我对“活动”二字有着深深的恐惧。
“我们还能做什么,来补偿实验员呢”
酒店大堂,JOJO已经坐在一旁啜泣了有十分钟了,而我呢,坐在另一旁沉默不语。(那时候也在纠结要不要去实验员那边帮一忙,可体力实在透支的太厉害了~)我们只是看着手机屏幕,默默不语。群里的世界依旧有条不紊,璇子和佳佳已经去实验员那边帮忙了,佳琳去帮实验员买拖鞋(感冒还到处跑,心疼啊~),嘉慧和广州的实验员在能量对谈那边继续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这个时候,JOJO说道,“能不能在对谈最后设置一个感谢实验员的环节呢?他们正在努力地擦干身体,争取可以早一点参与能量会谈。她们真的很不容易......”大家又开始在讨论环节的安排。
这么多的言语,在屏幕外的世界,就只是雨水和泪水。
下午两点多,我们才出发前往能量会谈的会场。雨水没有停,担心也在继续:“好几位实验员都说太累,下午会谈不来了”“有个实验员偷偷问我,我们是不是只是在做体力活?”到了会谈会场,才发现这样的担心有些多余:实验员们在珍惜不多的交流时间,与项目伙伴们交谈,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未能参与的实验员们,也在群里不停地问道,有直播吗?有录像吗?夜里和同事说道这件事,我感慨了一句:是什么让这群人在如此高强度的体力透支之后,依旧保持这样的好奇心呢?
终于,能量对谈圆满结束了。也许是几天下来压力的释放,一向高冷的唐唐开始抹泪,台下好几位实验员眼眶早已湿润。“他们来到这里,是真心希望与各位项目伙伴交流学习的......希望各位项目伙伴能够向我们的实验员介绍一下自己的项目,谢谢各位了!”JOJO几乎是哭着开始最后的环节的。各位项目伙伴也是给力,尽管两天活动下来也是相当疲惫,依旧努力向实验员做着介绍。“实验员辛苦了!”这句话在最后出现了无数次。轮到大头时,他说的一句“挨义气”(广州的俗话,大概是“凭义气坚持下去”的意思)真是很好地概括了实验员的不易。没有义气,坚持下去真的不易!
虽然有各种不足,自身也很心累,但大家心里依旧挂念着参与者的感受,尽全力去改善实验员的体验。看到这种对“人”的关照,感觉这两天的付出,还是不亏的啊。
“看到他们那么拼,我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文章上面的部分写完之后,总觉得有些不满意,便把文章放在草稿箱里荒废着。就是在这样苦闷的时刻,我接到了撰写实验员回顾的任务。接到任务的时候,我回想起一件往事,它发生在活动开始的前一天夜里。
那时我和JOJO在船头等猫猫过来布置场地,JOJO握着杯咖啡,我是热巧克力。突然JOJO问我道,“你是做传播的,如果明天把你拉去做补位的角色,你觉得如何?”我当时的回答是,“我们的目标毕竟是做好实验员的统筹、并使活动顺利完成,这里传播就处于次要的地位了。”现在回想起这件事,觉得顾全大局也没错,我想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就放弃自己的追求呢?两天后采访深圳实验员小潘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这件事。
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活动中印象深刻的场景是什么。小潘说起了搭帐篷的事情,“年轻的女孩子真的很有活力,很敢拼,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我笑了笑,“我看你挺年轻的啊,还以为跟我差不多大。”“真的在体力、熬夜各方面都没有刚毕业的时候可以。”我想起能量对谈的最后,唐唐宣布结束的那一刻,我发现小潘突然把头低下来。连忙走过去一看,诶呀!额头好看,这位姑娘真是拼啊。我跟小潘提起了这件事,她回了一句,“没事,头晕低烧很正常而已。”
实验员培训的时候,聊到了深圳,小潘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高技术人才能够被称为“人才”,而我这位做广告的,就不能被称为人才吗?也许是句气话吧,不过这个问题当时没有人回答,我也回答不了,想必也没几个人回答的了吧。不过这样拼的她,反倒让我想起了高中时的自己。那时候真的是拼,调研比赛觉得评委的评价不妥当,就写长信跟省里去理论,指导的老师一边说吓坏了一边说“很解气”。到了大学,反倒这种拼的气势消解了太多,反倒显得保守了。
采访的人多了,这群人带给我的思考也是越多。采访完广州实验员的那个夜里,我和搭同一趟地铁的实验员燕燕聊了一会儿。和她聊天也就两三次,每次都能从她那儿听说我没有听过的NGO。我惊讶于她怎么会有如此丰富的经历,她反问了我一句,“广州那么多活动,找一找不是有很多?”对哦,来到广州已经快四年了,自己又是否给予自己充分的体验呢?还是将部分时间花在一些无谓的纠结呢?
第二天清晨,我收到了成都实验员惠敏发来的活动回顾。这跟在前一天自称“聊天黑洞”的那个姑娘是一个人吗?居然写了那么长!“文艺少女是我妹妹,我是文艺流氓!”她回我的时候,还不忘卖个萌。我逐字逐句读着她的回顾,将我一点点又带回了那天清晨的风雨,她对我说道。
“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一点,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或许,这是面对“人算不如天算”之时,可以有的一种态度。
2017年3月19日,写于深圳;2017年3月28日,补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