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花又开

罗耀晟

我心中有一棵油桐树，守在家乡的风坑山上，是已经很久了。多久呢？久到可能连它自己都记不清了。我呢，只记得，儿时环绕村庄小溪的水很满很亮，山下的房屋还是灰瓦顶，人们挑着木桶在它的眼前来来去去，偶尔会抬头看它一眼，眼神里都带着一份亲切。

那个时代，桐油的气味曾弥漫整个村庄。新制的木盆木桶木柜，总要涂上几层桐油，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妇女们收衣服时，手抓衣柜把手，桐油的香味就扑鼻而来，桐油香里，有孩子撒娇的哭声，有丈夫哈哈的笑声；秋收，打谷桶的桐油香和着稻香在秋风里飘动，鸟儿从桐油香中飞过；坐在饭桌前，桐油香与饭香从昏暗的灯光里沁人心脾。小伙伴聚在油桐树下，捡拾掉落的果实，剥开坚硬的外壳，把种子收拾起来，打算卖给收桐籽的，换几文钱买糖卡。

那时，油桐树高高屹立在山岗上，像大丈夫。大家都懂得它叫“油桐树”，果实叫“桐籽”。

后来，铁桶代替了木桶，塑料盆代替了木盆。山下的房子渐渐变成了平顶的水泥板，屋顶上再也没有袅袅的炊烟，煤气味代替了桐油香。

乡亲们匆匆从它眼前走过，或手里拿一小袋复合肥去种地，或从商场载着家具往家里搬，或开着小车奔向远方。

家乡的油桐树越来越少，而风坑山那棵油桐树依然活生生矗立在村口。

又是初夏，我心中的油桐树又开花了！

洁白的花瓣，橙红的花芯，一朵朵精致的花儿簇拥成团，缀满葱郁的树冠。远远望去，一树的油桐花，犹如一群白鸽，栖息在绿油油的树冠上，和平而安宁。微风吹拂，树冠摇曳，“白鸽”的翅膀轻轻扇动，轻歌曼舞着。

那花瓣，像是由碧玉雕琢而成，温润而娇嫩。有的含苞欲放，与绿叶一同静候阳光和雨露的滋养；有的舒展身姿，在明媚的光影里与绿叶相映成辉。

那芬芳，糅合了蜂蜜的香甜、草木香，既有春日的余韵，又带着初夏的暖意。花团轻轻摇晃，我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初夏的风吹来便下起了桐花雨，潇洒的花瓣点点飘落，像一朵朵小白伞，悠悠飘落，油桐树下，铺展成一张鲜美柔软的花毯，逐渐增厚，逐渐延伸……

孙女问:“爷爷，这美丽的花叫什么？”

我用喜爱的口吻回答她说:“这是油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