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喜欢自作聪明,以为能挣脱爱缰情锁。但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一大早,她就问我,“艳梅是谁?情史够丰富的!对秀华余情未了吧?还有琴华,几个临时冒头的。”
“别偷看我的日记,窥探我的隐私!”
“谁想管你那些破事?什么偷看、窥探,难听死了。摆在手边,顺手翻了一下。”
我缓了一口气,“多次相亲,无一人动心。交往一次,不再联系。”
“编吧,你,花狼子。”
“到了一定的年龄,你就会知道,被逼相亲啥滋味——苦不堪言。”
今天大年初二,妈叫我们去舅舅家拜年,我怕甩不了这个尾巴。
舅妈见面就问,“什么时候结婚?好送恭贺,喝喜酒,吃喜糖。”
“和哪个?”
舅妈指永芳,“现成的。”她问,“想不想嫁给我的傻外甥?”
她抿着嘴笑,“当不了他的家。”
“傻小子,人大心野了,她哪点配不上你?”
“绰绰有余!”舅舅帮腔。
我急了眼,气哼哼的。在无人之处说她,“净添麻烦!”
“麻烦?这么甜蜜的麻烦,多少人想都想不到!得了便宜唱雅调。”她用食指点我的额头,“狗子上轿,不识抬举!”
表妹碰见,忙质问我:“哥,仙子似的女孩,还不满意?读高中时,妈说你读傻了——站着读,坐着读,睡着也读;吃饭读,洗澡读,走路也读。长大了,娶不娶得到老婆?叫你买盐,你打醋;叫你买酒,你打酱油;公鸡、母鸡都分不清楚。从来不好好走路,总是疯跑——上学,从我家跑到学校;放学,从学校跑到我家……”
永芳一脸坏笑,“真这么蠢吗,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夸张、杜撰……”我打断她的话,“回家吧!再见了,妹妹!”
“哥,心大必穷,身边就有,何必远求?”
在路上,她追问我的高中生活,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认为自己最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最有韧性、最有活力。但高二上学期,我差点自杀了!
那一年,我幸运地考上市三中。三中是名校,入学的前一年,升学率全省同类学校第二。人们想方设法把孩子转来。高一4个班,学生250多,每班80多人,成了超级大班。
十几平方的宿舍,住三十几人,高低床挨得紧紧的。走路侧身,吃饭坐床上,洗脸、洗脚,到寝室外。
地面湿淋淋的,从来没干过。窗户被高低床和蚊帐挡住,密不透风。霉气熏人,恶臭难闻。感冒、疥疮流行。
“黑狱,水牢。”她插了一句,伸了伸舌头。
不到两个月,我全身脓疱,染上疥疮。打针、吃药、外敷,效果不大,拖了一个学期才好。我腿上的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称不上千疮百孔,但也触目惊心。
高一下学期,搬到四里远的舅舅家住,每天,我两头疯跑。
学校生活差极了,菜吃到肚子里翻胃。我在舅舅家住,在学校吃。吃白饭(没菜)和挨饿稀松平常。实在饿得不行,用几斤饭票,到校门外,换小得可怜的锅盔(不足一两重),半饥半饱。
各班生活委员,提前一个星期定好饭和菜,吃饭时抬到教室外,冬天时冰冷。同学们戏称,“在肚子里加热”。做作业,在教室呆久一点,饭菜抢得一干二净。
我去时,饭盒空了,菜盆干了。力大为王,先下手为强……家里穷,再饿也没钱到餐馆吃。作业特多,老师像老虎,作业做慢、做少了,上课就出你的洋相,轰你出教室。
我怕被老师骂,忙得没时间吃饭。只好勒紧裤带忍着,饿得眼花头昏。
妈说我饿久了,黄皮寡瘦,身无四两肉,手无四两力。其实,刚入学并不瘦。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极度缺乏营养。
永芳忍不住问:“有和你相同经历的吗?”
多得很。有读疯了退学的,有读得神经衰弱休学的,有体力不支站着晕倒的,有累得屙血吐血的……
吃白饭、不吃饭是常事。家里带点豆豉、腌菜或咸菜,混着吃。
生活倒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遇到了冤家对头。
高一结束,我班八十五人,我总分第一名,语文第一,英、政、史、地,前五名,数、理、化、生,前十名,年级前三。
“难怪有文学才华。”永芳插了一句。
“我的理想是当作家、诗人。哥不同意,硬逼着我读理科。”
“你不答应就行了。”
“当时的风气,成绩差的、女生,读文科,淘汰对象。成绩好的、男生,读理科。我哥分析,‘你的语、外、政过硬,读理科少花时间,也是高分。你的数、理、化、生也不错,重点攻一下,潜力惊人。’”
“对当时的选择,遗憾吗?”她问。
“终身遗憾。一位各科不如我的同学,成了著名的作家和诗人。我呢?成了‘道德品质最差的学生’!”
她吃惊地望着我。
“高一(1)班,分科后,我到高二(3)班。九月12,我大病一场,在舅舅家休息了一天,只一天,命运突转!13日早上去学校,才晓得换了班。我气喘吁吁赶到3班,喊了一声‘报告’,‘进来’,一个戴眼镜,秃顶,挺有‘风度’的老师说,他姓王,班主任。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他正在讲纪律。早知道他的大名。我跨进门,他突然拦住我,暴跳如雷,‘我不认识你,哪个班的?滚出去!’原一班班长魏文兵说:‘张明,昨天生病,请了一天假。’”
“害病?好巧,今天怎么好了?去,请你的张班主任。否则,决不收你。太不像话,还有纪律吗?”
“我退出去了,没得法,硬着头皮找张老师。张老师来后,和王老师嘀咕了半天。他才同意收我,但要向全班作检讨。否则不许进教室。”
“我气得不行,没做错什么呀?扭头跑到操场上。张老师跟我好说歹说,我在气头上,想不通。他又忙,扔下我上课去了。我气不过,又去二(3)班,王老师叫两个大个子把我拽走了。我回到舅舅家,扯谎说,身子不舒服。不明不白地耽搁了两天。”
“第二天晚自习,我在校门外呆着。初中同学黄江新找到我说,王老师在班上狠狠批评你,说作了检讨再收,要你自带桌凳。他告诉我,明天早点起床,别迟到了。王老师有怪癖,最讨厌迟到、旷课。”
“15日,我很早赶到学校,校门未开。教室外、操场上、寝室里,许多同学在背书。”
“一会儿,校门开了,我到三班教室,找黄江新。他很意外,‘好早!’‘有我的位子吗?’‘没空位!’一位同学“”原三班班长左大发说。黄江新说:‘暂时与我挤一挤,慢慢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军号声——起床铃响了,又过了一会儿,集合铃响了,广播体操的音乐响了……早操结束,早自习。”
“我刚挨着黄江新坐下,一个同学喊:‘张明,王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同学们盯着我,我的脸烫得厉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我喊了一声:‘报告!’低着头,像一个犯人。‘张明!’王老师叫,‘检讨带来了吗?’我摸了半天,摸到半张纸,皱巴、潮湿。他扫了一眼,递给我,‘回去规规矩矩抄5份,贴在校门口、食堂旁、教室里、操场边,当着全班检讨。加上:‘我迟到、旷课,长期组织纪律观念淡薄,不严格要求自己。希望耐心帮助我!’‘嗯’。‘老师全为你好,并非故意整你,以后多听话。六十几名同学都像你,还能上课吗?回去吧!’我迈出办公室门槛,高一脚、低一脚,摇摇晃晃的,浑身不自在。批评、作检讨、接受同学们的指责,按计划一一兑现。我由优秀学生,变成了‘坏学生’,被打入另册。”
我说不出来,停了。
“这与瘦弱有什么关系?”她迷惑不解。
“这只是开始,好戏在后头。”
“什么好戏?”
“平静了几天,王老师召集一班来的同学开会问,‘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没人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张虎开了腔:‘我想换座位,靠前一点儿,眼睛近视了,看不见黑板。’他是原一班宣传委员,一向胆大。气氛一活跃,大家争先恐后地发言,换座位、换寝室、请老师补差、改善生活等。”
“我摆脱了恐惧,说:‘我没有桌凳。’‘谁叫你旷课的?学校没有桌凳,自己解决。’‘我病了!’‘病了?骗谁呢?’他怒吼,我哑火了。”
“我继续与黄江新挤着坐,小半个屁股、一条胳膊搭着,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头疼、头晕,恶心呕吐。什么也没听进去。犯迷糊、打瞌睡时,掐大腿的肉,用清凉油擦太阳穴,赶走瞌睡虫。做操站队,躲到最后。”
“哥哥来学校,了解情况后,狠狠地刮了我一顿,在舅舅家弄了一套桌凳。”
“一天,做物理作业,我把质量单位写成牛顿,5×9.8=4.9。物理老师大发脾气,指名道姓地刮我,‘张明,一年级老师说你极其优秀?哼,计算能力这么差,干脆回家读小学。如果怕丑,我教你。虽然没你们数学老师厉害,教加减乘除,保证没问题。’同学们哄堂大笑。羞啊,恨不得脱掉裤子蒙上脸。你想想,这样的事儿,物理老师不会告诉班主任吗?”
永芳点了点头。
“有一次,王老师提醒班干部,‘最近,张明很异常,语文直线下降。物理老师反映,加减乘除算错了。好几个同学书、笔、本子、复习资料被偷了。他没桌凳时,挨过他们的边儿。请监视他,暂时保密。’毕业后,张虎偷偷把一切告诉我了,我们同学两年,三班考上大学只我俩。”
“同学们指指点点,我吃不消了。有一天,王老师和陈老师(学校防卫办公室主任)把我叫走。一到防卫办公室,陈老师拍桌打椅,咆哮起来,‘偷了多少东西,老实交待!’我一向硬气,但这次吓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没……没……偷……偷’‘还在狡辩?星期五晚上,什么时候出校门的?’‘熄灯后。带的么东西?’‘书包。’‘以后背书包吗?’‘多半没有,作业没做完才背。’‘一般什么时候离校?’‘下了晚自习。’”
“王老师插话,‘星期五看到校外青年吗?’‘没有。’‘知道吗?星期五晚上,许多同学的书、笔、本子、复习资料被盗。’我吓坏了,小声嘀咕:‘听说过。’‘你认为谁偷的?’‘不知道!’‘同学们说是你偷的,回去,写一份交待材料。’我傻了!”
“第二天,早操刚完,全校集合。陈主任公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张明因偷盗记大过,留校查看两个月。为严肃校纪校规,停课十天,跟家长协商后,再处理。’校长激动地说:‘同学们,党的教育方针是德智体全面发展。这样道德败坏的学生,是我校的耻辱,大家应把他作为反面教材,引以为戒。’”
“接着,陈老师绘声绘色地,当着满操场的师生,讲我作案的场景:‘x日早晨,偷××的书、笔。x日傍晚,用书包偷了××本复习资料。×日深夜,翻过围墙,偷了××斤饭票,××块钱……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否认也不中!’我成了过街老鼠,身败名裂。”
我声泪俱下,她不住地叹息。
忽然,我话锋一转,语调轻松地说:“老师口里的铁案,被推翻了。一个同学叫宋任强,原来读一中,偷盗成性,被开除。通过关系转到了三中。”
“星期六,清洁大扫除。打扫寝室时,一个同学钻在宋任强的床底下,左钻不行,右钻也不行。但不扫干净,要挨批评。他揭开宋任强的床单、垫褥,下面用钉子钉了一个木盒子,30×30×15(厘米),菜票、饭票、粮票,书、笔、本子、复习资料,衣裤、袜子,不计其数……”
“‘都来看啰!’同学们见了,忙报告学校。”
“真相大白,宋任强供认不讳。校长在晨会上宣布:‘开除宋任强,撤销对张明的处分!’”
她脱口而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个女生唱《雁南飞》,被陈老师听见,说早恋,开除了。穿喇叭裤的,在校门口抓住,拿着剪子把下摆剪掉。头发长的女生剪成齐耳发,男生剪成平头。他们受不了,退学。高一每个班80多人,高二下学期,剩下40多,一半。”
“许多青春电影、校园小说,写得多浪漫啊!”
我没理她,继续说:“一切来得太晚了,我被折磨了一个学期。像恶梦一般,头昏脑胀,食欲大减,浑身难受。瘦得像一根火柴,仿佛死了没埋的。期末考试,全班65人,我倒数第4,62名。高一时,我年级第3。”
我的遭遇打动了她,“后来,你怎么考上了,而其他同学没考上?”
“是英雄,战场上见;是好汉,考场上见。一个长期负重前行的人,一旦卸了重荷,立马健步如飞!高二下学期,每个同学面临类似生死的考验。我的精神格外振奋,还换了一个班主任——彭老师。”
“大家很同情我的遭遇。老师们帮我补课,成绩好的同学给我答疑解难。两个月不到,成绩直线上升,班上前5名,提高了57位。那段时间,我学疯了,吃饭、走路、上厕所,随身携带自己订的小册子。任何地方都是书桌,墙壁、树干、地面,一有灵感,就拿出本子解题。教室坐久了,忘记打饭,同学们给我打。”
“彭老师开了一次主题班会,‘挖潜——从张明身上看到的!’同学纷纷竖起大拇指。我除了‘感谢’,什么也没说。豁出命来学!高考前,升到年级前3名。”
“三中降到历史最低谷,那年总共考上12个人,3个应届生,包括我。我上三中的那一年,100多个。彭老师很沮丧,说毁了一个好苗子,对不起我的父母。极力挽留我,叫我复读,保证考上重点大学。‘五个月不到,从年级倒数10名,升到年级前3,潜力惊人,势不可挡!’”
“父母拒绝了,家里太穷了。彭老师激动地说:‘他的学杂费、生活费包在我身上。不忍心毁了这么好的学生!’这种恩惠,老实巴交的父母不敢接受。他们担心,我的身子吃不消……”
永芳的好奇心被点燃了,“你和王老师,后来接触过吗?”
“我被农大录取,拿到通知书后,去学校谢师。8月初吧?那天上午,天气很热,在路上,我碰上他。喊了声:‘王老师好!’不等我开口,他直嚷嚷,‘是不是求我办复读手续的?’我僵住了,‘你这样的学生,天皇老子求我也不答应!’我忍住怒火,‘感谢老师的培养’,扬了扬录取通知书,转身离开了!”
她说:“我搞不懂,这么深的成见,这么多的偏见,哪来的?”
“三中齐老师是我哥同学,我哥问过这个问题。”
齐老师说,你弟弟凭一己之力,五次打败了王老师。我的寝室就在他隔壁,但不知道张明是你弟弟。
“五次?”
“嗯。”
“让他错过了三次晋级的机会!”
高一(上)作文竞赛,张明特等奖,作文推荐到《中学生通讯》,获了奖,辅导老师:张老师。以前只王老师得过这样的殊荣。高一(下)全省中学生作文竞赛,张明一等奖,学校新纪录。指导教师:张老师。
最好的语文老师教文科毕业班,最好的数学老师教理科毕业班。王老师被张老师挤走了,只能教理科班。他气极了,愤愤地说:“好个张明!”
张老师成了省劳模。王老师干瞪眼!他恨恨地说:“又是张明!”
高一秋季田径运动会,我获得800米、1500米、3000米冠军,碾压一(3)班魏文兵。最后是3000米比赛,张明冠军,一(1)班逆转一(3)班,总分第一。优秀男运动员:张明,优秀领队:张老师。王老师愤愤不平,“到手的荣誉飞了,张明,等着!”
“王老师哪里知道,每天早上,为了赶时间,我跑着上学。下晚自习后,跑着到舅舅家睡觉。”
高一期中、期末4次考试,语文第一名始终是我。张老师在高一教师中奖励最多,王老师望尘莫及。
齐老师说:“王老师很不错,只是功利心太强,还犯了忌讳:不把情绪带入工作。”
我叹气,“他的功利心,把我的青春变成黑色。这也是我不搞行政,选择教书的原因。希望我的悲剧永不在重演。”
永芳说:“这也是人人喜欢你,女孩们疯狂追你的原因。还有你的表妹?她看你的眼神让我嫉妒!”
中午,离开舅舅家,我们乘车返回。下车后,离家三四里路,步行回家。
路过一块低洼地,长满芦苇、蒲草、蒿草,白色的芦花随风飘荡,枯萎的叶子哗啦啦响。我说:“以前这里是野湖,近处叫全子湖,远处叫剐子湖,一望无际。现在围湖造田,成了农田。”
“‘全子’、‘剐子’,啥意思?”
古时候,以孝治天下。一个县令,乘船路过这里。听到邻船一个老太婆大喊大叫:“救命啊!孙子打奶奶哟,打死奶奶了哟!”
县令急了,大喊,“不孝之孙,这还得了。船家,停船,靠过去!”船夫住桨,两船靠近。仆人问,“老爷,干什么?”
县令跨到那条船上,看见一个两岁多的男孩,坐在奶奶身上,扇她的耳光。
“住手!犯上作乱,该当何罪?来人,绑了,推出去斩了!”
“老爷,抓屎吃的娃,啥也不懂,莫当真。”奶奶忙说。
“抓屎吃?来人,端屎来!”。
“老爷,这?”仆人一脸茫然。
“快去!”
仆人端来船娘的尿罐,放在小孩面前,叫他吃,他不吃。
“端饭来!”
“快做饭。”仆人催船娘。
不大工夫,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放在面前,小孩看见就抓,抓了就往嘴里送。
“老太婆,说他啥也不懂,抓屎吃。他怎么不抓屎,只抓饭?”
“老爷,我打的是比方。”
“比方?欺骗本官,罪该万死。”他当场判决,“以下犯上,违反孝道,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剐!”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站着没动。
县令的女儿十三岁,见状喊来师爷,叫他“如此如此”。
师爷在县令耳边说,“这样这样”。
师爷喊:“行刑!”脱下小孩的外衣,剪下一绺头发,混在一起,用刀剁得稀烂。
师爷高喊:“行刑完毕!”
小孩的奶奶,把衣服、头发埋在河坡。
进士出身的傻县令恍然大悟。大家佩服小姐的智慧——既保全了小孩的性命,又维护了县令的权威。
永芳说,“就像你,认死理,图虚名。”
“可惜,这么聪明、善良的小姐,在清兵屠城时,惨遭杀害。后来,人们以为县城不祥,搬到了另一个地方,直到今天。每一页历史,都淌着无数无辜者的鲜血!”
“祸从天降,无辜的小孩,差点遭到无妄之灾。老天不长眼,美丽、善良的女孩,被清兵杀害,年仅十六。所以,要珍惜身边人、现在时、眼前事。谁也不知道,明天和不幸,哪一个先来!”
她紧紧勾住我的脖子说:“说得好!”
回家后,她拿出夹在日记本里的信,边念边点评。
(一)谅解之信
忍不住给你写信,你一定笑话我,自作多情。你说,初吻给了我。问我的给了谁?明知故问!还有更好的给你,你敢要吗?
当你从爱情中走出来,就不再是从前的你了,心中忧伤,脸上悲怆,不再冰清玉洁。物是人非事事哀!以前的我——“林妹妹”,也许在你的心中成了王熙凤。
你令我陌生,谈婚论嫁,像卖小鱼小虾。别提爱情,弄脏这个美丽的词!别骂我爸势利,拒绝你的是他,不是我。有那个种,未必出那个苗。
他利欲熏心,我一片痴心!
尽管天意弄人,我也尊重你。求求你,别说“我爱你”了。我爱过,恨过;笑过,哭过。现在,看穿了,丢开了。
这次写信,只为感谢你的关心,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上次寄给你的明信片,收到了吧?真不该写那样的傻话,我真笨。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干嘛告诉你?
“情深不寿”,估计我会英年早逝。林妹妹用泪还给宝哥哥,我没泪。唯有凋零的容颜、逝去的青春,不变的爱情。我已决定:让心灵焚烧成灰,让身子永远枯萎。既然没人要,留着干嘛?
你总说,“让我们友好地分手吧!”当初以为是戏语,现在想,觉得很真实。你呀,想吃怕烫,想爱怕伤!让我怀疑自己,不够性感,没有魅力,激发不了男人的雄风。
你啊,爱情来时,像温吞水;走了,又像羊癫疯。过不了我爸那一关,说明你爱得不深。他冥顽不灵,你意志不坚!
请别笑我,痴迷、痴呆、痴缠、痴傻。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别自责,免得增添你的烦恼,打扰你的工作。你的诗还给你,别再撩拨我……
《孤独淹没天地》
慢慢地 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那个比花还香的人
那个比春风还轻柔的名字
天 并没有塌下来
只是由春天转到了冬天
只是阳光躲进了云层
刹那间 乌云遮暗了苍穹
寒气簌簌 侵入了心肺
虽然没有回声 没有反响
但一个人也能交谈——
与地板上拉长的影子
与轰鸣的北风
与凋零枯萎的花瓣
和遮天蔽日的乌云
感受还在空中漫溢的幽香
品味还在耳朵呢喃的软语
和渐远渐轻的脚步声
一一芳”
“更好的是禁果吗?芳,怪甜的!有故事,一定有故事,痴心女子负心汉?说嘛!”永芳来劲了。
“别八卦了,行不!”我推开凳子,站起身。
“明白了,郎有情来妾有意,无奈上天不允许。像我?禁果啥滋味,想尝吗?”
“胡言乱语!”
(二)懊恼之信
哥: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我不知换什么。握着笔,不知道该不该写这封信。
哥,不是我狠心。我爸说的,“同姓不能结婚,否则家庭不吉,事事不顺。”他告诉我,家和你,二选一。人说,“心碎了”,“心在流血”。我体验到了,不想再体验了。
时间飞快,转眼一个半月。没想到,在你的心中,我那么美好。雨中漫步,花丛携手,霓虹灯下絮语,电影院里偎依……永别了!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残酷地伤害了爱情,伤害了一个爱我的男孩。
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不可能有友情,或者亲情?
真的吗?“由友谊进而爱情是容易的,由爱情退成友谊却是困难的。”
现实残忍!初相识时,我说“我爱你”是真心的;现在,我喊你“哥”也是真心的!你不接受,我多么伤心、绝望!多么希望,你叫我一声“妹妹”。我失去了爱情,不想失去友情!
致命的邂逅。我是“甜美的女孩”,你是“英俊的男孩”,多美啊!上天不长眼,把我拉出你温暖的怀抱,隔开交融的眼睛,硬生生地扯断甜蜜的吻!
建筑物积木似的,在眼前展开
花草像在画板上,铺呈
坐在山腰,你讲着有趣的故事
看看周围旖旎的景色
听听你我激荡的心跳
——青春多美妙,爱情多神奇
荷花满布的野沚湖,像一幅画徐徐打开
山岭像起伏的马背,在脚下飞动
爱情烧红了你的脸,烧红了我的心
我们默默无声地,坐在一起
任时光慢慢消失
任雏菊的幽香浸透全身
别再写这样的诗,别再撩起我的记忆,我怕我把持不住。
我忍不住回忆:仙女山上,野沚湖边,阳春三月,相思河畔。我怕忍不住反抗我爸,跟你私奔。
我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以为男女之间,可能得到友情,或者亲情。你不原谅我,可悲、可叹,无知、幼稚的我,乞求你的原谅。
允许我胆小,有和你私奔的想法,却怕付出代价!
你伤心、消沉,我的心在颤抖。毕竟,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男孩!这场情变,又因我而起。怪我心软,斩不断血缘的牵绊!
那片白云纯净 洁白 轻盈
飘逸在我的星空 萦绕在我的梦境
静悄悄的
携带着清凉 伴随着和风
飘过来了 向我飘过来了
那片白云 覆荫我烦躁的心灵
回旋着 悠游着 飘洒着
消除了我的烦闷 融化了我的冰冷
我不知道怎么迎接她——
是激情的赞歌 还是冷静的思索?
是问好 还是沉默?
她飘走了 她竟然飘走了!
余韵还在我耳边回响
倩影还在眼前醉舞
你会找到你的白云的,而我不是。怎么做,才能使你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空洞的安慰,已不必要。
再也不能了,把红唇印在你颤抖的嘴上、脸上、肩上!当我无意中伤害你时,再美好的文字,也是空谈。
给你拥抱,我不敢;见你,又怕死灰复燃。只求你,忘记过去——那个不值得回忆的梦。我不是你的梦中女孩,不值得你写那么多灵动飞扬的诗,不值得你肝肠寸断。我俗女一个,摆不脱亲情的诱惑!
尽管不听,我还是奉劝你——抛开痛苦,远离消极,坚强起来、振作起来。生活,不会亏待热爱它的人。我喜欢那个有追求、有毅力、坚强的你,相信不久的将来,迎接你的是雷雨后的绚丽彩虹。
我们,只能来生再续情缘!
为不值得爱的女孩,而放弃你的追求,何必呢?
一一妹:琴华
“这唱的哪一曲,情妹变亲妹?嘴亲了,拥抱了,不敢私奔,只能分手,情变小城市!”
“前年,给舅舅拜年,表嫂硬拉我见一个女孩,告诉我接头的暗号,却没说我们的名字。她说,你们慢慢了解,我只负责牵线搭桥。”
“像搞地下工作的,她美得像间谍吧?”
(三)绝交之信
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要将爱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不才不贤、无能无德。没有令人羡慕的国家干部职位,没有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更没有高等文凭。我们鸿沟太深,无法填平;差异太大(你高雅,我庸俗,你浪漫,我现实),无法沟通。
我不愿一生仰视你……
我一无所有,不能给你带来幸福,也不希望给你带来烦恼。不要为我而耽误自己……
自信一点,你有学历、有前途,会找到知音的,好事多磨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一校友
“四处留情啊!”永芳嘲讽我。
“高中同学聚会,好心的同学拉郎配。我记忆中没有她,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至今名字都不知道……”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