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吞吞@周没思想
生命里第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因为你的离去。
那天我在上课,她们打电话对我说,你死了。
我感到惊慌失措。
然后眼泪毫无防备地就掉下来了。
而之后我慌忙赶回家的时候,发现你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她们已经扔掉了所有你用过的东西。我走进去,那里冰冷、刺骨。
我最终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永远的遗憾。于是我去翻着那本厚厚的相册,从中去寻找有关你的照片,一张张地从相册里抽出来,将它们摆在桌子上。它们记录着你的一部分,于是我看着它们,就仿佛是你,活生生地,就在我眼前。于是回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侵入了我的脑子。
我好想你。
我想起从前我还小的时候,你抱着我坐在院子里,教我系鞋带。你的脾气十分地好,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与耐心。我一直走神,常常将它们系成死结,然后急着说学不来。你也从来不说我,只是默默地去帮我把鞋带解开,然后耐心地继续教。而现在,系鞋带对我来说,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困难事了。是你教得好。
我想起从前你总爱搂着我坐上凳子,教我写字读书。你从书里挑出些简单的字写下来,让我照着练。你的字练得十分地好,一笔一划,都如你,刚正坚韧。而我写得总是歪斜不齐,一点都没有你教出来的样子。后来我总是用心去练,终于练得有几分像你。
我想起从前的许多个早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你叫醒我,领着我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和红绿灯,路过许多热气腾腾的小店,最终在它们中的一家里坐下来,点了一碗热热的咸豆花跟百叶卷来吃。七年如一日。你总是吃得比我快很多,也不催我,一边等我一边同老板说话。回想起来,那是十分平常的早饭,却在现在的这个时刻,在少了你之后,成了我终身难忘的味道。
我想起你从前给我的玩具,大多是你亲手做的。我带着它们出去玩儿,常常引得其他人羡慕不已。那个时候你在我的眼中,是无所不能的。直到后来我长大了,它们渐渐被丢弃在小角落里、被遗忘。而现在我又重新将它们都找了出来,并且清洗干净放在那里。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它们还是像从前那样灵活好用。我突然间热泪盈眶。
我想起从前在家吃饭的时候,你总是亲自下厨,然后又将我喜欢吃的菜都端到我面前来。你的厨艺很棒,每一次我都吃得很多。现在你不在了,再也没有机会去吃到你做的菜。她们的厨艺也都不及你,我也不再有胃口。
我想起许多个周末的晚上,你总是带着我去离家很近的那个小舞台看话剧,那里总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那个时候话剧风靡一时,再加上门票的价格也不贵,所以看的人尤其多。后来看过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演员演得很卖力,最终谢幕的时候,掌声连绵不断。你后来教给了我一个成语,叫人生如戏。而现在,那个舞台早已不复存在,也不再有话剧看了。
我想起从前你去接我放学,一路上,自行车被你骑得很快,我对你说我又学会了什么,又结交了一些新朋友......然后你就半转过身对我说话,可是风大,我没有能听清楚你的话,也不再问。现在我却十分想要知道,不想错过你的一言一语。
后来你腿脚不大好,不能够去接我,就每天站在家门口等我回来,我每次隔好远就能看见你站在那里。我就冲你挥手,然后一路向你小跑过去。而现在没有了你,门口总是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每次回来的时候,也不像从前那样轻松愉快了。
......
太多太多的事,满怀不舍与悲伤,密密麻麻地落下来,直到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从前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多了许多心酸和难受。曾经拥有过如此多的与你在一起的时刻,尽管是云淡风轻地过着,但总好过现在,拥有的只剩回忆了。我接受不来,我从来没想过人生无常,会使我就这样面对了你的死亡,猝不及防地,它就这么发生了。真真切切、悄无声息,让你离我而去,弄得我措手不及又逼不得已。一切都很残忍。可是怎么办呢,一切又已成为了定局,总不能叫你起死回生来化解悲伤。于是它成为了一个僵局,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痛,它开始像一座牢笼一样把我锁进里面,让我愧疚、心情沉重,让我对生活丧失热情与期待,让我可能要背负着这些沉甸甸的回忆过一生,让我可能要用这样一个十分消极的状态来面对未来。可是依然于事无补。
你看,人总是这样,非要等到失去了点什么才懂得珍惜。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些原本自以为的理所应当,最后都成为了遥不可及。所以人们叹气、感慨、惋惜、愧疚、夜不能寐,然后开始抱怨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而我始终不想承认我已经失去了你,我总以为我可以就这样活着,就当作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但是当我看见你的照片被高高挂起时,当我看见那块白色碑石上贴着你的照片,刻着你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时,当我看见她们在提及起你的时候总是哭哭啼啼的,总是以“以前你在的时候”为开头去说你,最后都形成一种默契,就是渐渐不再去提及你,以免感到伤心难过......它们全部都在告诉我,这一切确实发生了。然后我就知道我的不愿承认,只是在逃避,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因为你真的已经离开我了,离我特别特别遥远,不像从前你还活着的时候,要是哪天我想你了,还能给你打个电话,电话会是你接的,我还能听到你熟悉的声音,你同我交谈的时候,我还盼着能回家能够见到你。而现在,不可能了,所有的盼望都不能够成立了,我与你阴阳相隔,你大概只会出现在梦里,更或者连梦里都不会出现。
我也知道了,在那些我们称之为“后来”的时间里,我终于成长为一名大人,独立地存在于社会里、存在于生活里,可能会需要把许多年前那个信誓旦旦的梦想就此放在心里,不向大多数人吐露,然后会在一份可能我并不喜欢的工作里塑造精神、创造品质、树立价值观与人生观,随后会遇到一个不那么喜欢但也不那么讨厌的人,同他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草草一生。而在这个“后来”里,没有你。这是使得我觉得最难过的事情。
虽然我知道那可能会是一段有些狼狈的辛苦岁月,一切可能都不会尽如人意。可是万分希望你能陪着我的,盼望着你能同我一道经历。可是现在我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我大概想做的、能做的,只是像现在这样,把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自己说,好让自己早些断了这条心。十分可笑吧。
后来,我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我从床上坐起来,喊了声你,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应。我沉默,然后我突然想起你已经离开我了,那种落差,比那天我接到她们告诉我你死了的那个消息之后,更让人难以接受。
我终于痛哭了一场。撕心裂肺。
我也最终接受了这场事实,尽管它来得十分突然。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生死有命,要是什么时候你不在了,千万不要日日难过下去,否则你会走得很不安心。我答应你。
在那之后,我也似乎明白了死亡所带来的一些有关生命的意义。生命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段未可知的长度,我们无法测量那个具体的数值,唯有尽力地去活,才能够让死之后留下的遗憾少一些。就算我们知道中途会有些艰难,会有阻隔,都会要经历生死别离,就算我们感觉到可能最后的那个结果并不太好,也要尽力去活。因为它弥足珍贵,而且只能一次。我们要义无反顾、用尽全力。所以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因为你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了,它渐渐成为了一种力量,让我在往后的时间里能够无所畏惧地勇敢前行。
所以,谢谢你存在了我十九年的生命里,真的要感谢命运,我想这大概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一件事,很难会再遇到一个人能像你。而且放眼这大千世界,我俩总心有相通,请你不要忧伤,我也不流泪,如果想我,可以梦里相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