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五月毕业,时至今日,已逾半年光景,兜兜转转,停停歇歇,终于尘埃落定。我一直惧怕选择,因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风险偏好者,对未来的不确信,时常让我犹豫不决,不敢前行。一如高考后报志愿,一如大学毕业前申请研究生,也如同眼前,我选择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不过,我也有着挺难能可贵的优点,一直挺宿命主义和随遇而安的,如果这也算是一种优点的话。一旦做出不可逆的选择,我都会倾尽全力去把当初的选择变成最好。如同选择外经贸,起初的确心有过不甘,但不出半月,便全心全意地爱上了这个精致小巧的从东门可以望穿西门的校园,爱上了周围的同学,爱上了教我每一门课的老师。毕业至今,我依然很满意并且自豪于我曾经是外经贸的一员,每逢看到学长学姐学弟学妹都有种亲人般的亲切感。
对于洛杉矶也是一样,从LAX机场出来的那一刻,真的是失望至极,哪里有全美第二大城市的样子!!简直是“荒无人烟”,“破败不堪”!!我以为我会带着偏见和不满,度过两年的研究生时光,然而我又错算了自己,这次的时间要稍久一点,约莫两三个月左右吧,I was unconditionally and irrevocably in love with it.最蓝的天空,最灿烂的阳光,四季如春般的气候,虽然有些干燥,但对于早已习惯了北京干燥的我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如同北京在我心中永远好过上海一样,LA is also much better than New York~~
所以,我想,面对工作,我应该也会同样。纵然免不了在闲暇时羡慕别人的工作,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工作也为人所羡慕。
其实,一路顺风顺水的学业之路让我对困难变得麻木,然而近几个月的找工作之旅绝非坦途,个中滋味,也只有到如今安心下来后才敢细细回味。
看得最远的地方
回国后半个月余,经历了各种网申、招聘会,才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工作面试。2015年11月9日,来自TK,地点,昌平。一早就坐着地铁绕过了大半个13号线,后转至昌平线,买了迄今为止最贵的一次地铁票——7块大洋,又乘坐班车,才终于到达公司门前。气派的总部大楼,让我一度想象若是能在这里工作,也不枉读了这近二十年的书了。事实证明,我的确是想太多,这面试怎一个“惨”字了得。
面试形式,2V3,两个candidates VS三个面试官。和我一组的是位来自人大的男生,自称“面霸”!!顿时间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虽然平时和熟识人相处得也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可一到正式点儿的场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拘束起来。所谓祸不单行嘛,整场面试围绕着一个完全在我所学之外却正中“队友”下怀的概念展开,永远都是他抢在前头论点、论据、论证,有条有理地铺陈展开,在旁边的我根本无从开口,终于轮到我可以有时间说说自己所想,也只能是避重就轻,尽量展现出自己的专业背景以及愿意努力学习的诚恳态度。那一刻真觉得自己太卑微了,没成想从象牙塔中走出的第一步就如此艰难,我真的可以走入这浮华世界吗,我怀疑了。
心情郁闷,微信给在油大的好姐妹馨馨,想着既然已经到了昌平地界儿,又从未去过油大和法大,不如相约一叙。确实是太久未曾见面,话匣子一打开,便止也止不住。想着从小一起在院子里长大的这一拨儿人,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工作还没有着落,难免抑郁。你看那小W同学留中科院了,X同学去建总了,L同学去工总了,P同学从国外回来才三个月,现在已经入职了……馨馨说,她一个女生,混在了本应属于男生的圈子里,就业机会本就远远小于男生,加之如今行业不景气,干活儿就是赔钱,想找个工作真是难于上青天。回头来看我,各方面条件都中等偏上,怎么也依旧找不到一份兼备户口的工作呢…?种种原因交织,不禁觉得我们似乎被这个世界抛弃,只留两个受伤的人互相舔舐伤口。越聊下去越觉得凄凉,心如刀绞般隐隐作痛,往日的自信、优越消失殆尽,只能狠狠地忍住泪水强颜欢笑,故作坚强。
时间已晚,浅浅告别,赶着末班车(昌平公交车7:30pm的末班车我也是醉了)搭上了回城的地铁。窗内是空空荡荡的车厢,窗外是飞驰略过的点点灯火,蜷缩在无人注意的一角,调大MP3的声音,自欺欺人地与世隔绝,回想起回国以后发生的这一切一切。突然,随机播放到了张韶涵的《看得最远的地方》,每一句歌词都适时而又恰如其分地撞击着胸口,强忍了一路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时间似失去了全部依靠,就这样歌声伴随着泪水,穿过了半个北京。
我要去看得最远的地方,和你手舞足蹈聊梦想;
像从来没有失过望受过伤,还相信敢飞就有天空那样。
我要在看得最远的地方,披第一道曙光在肩膀。
被泼过太冷的雨滴和雪花,更坚持微笑要暖得像太阳。
——张韶涵《看得最远的地方》
不禁问自己,是否还是那个爱仰起头不听命运的话的坚强的我呢,是否还有勇气去到那看得最远的地方呢……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答案。记得不久前看过一个在纽约找工作的女孩儿的自述,一天面试下来仅仅只吃过一口三明治,最终依然惨淡而归,走在被高楼压抑的小巷,如同身陷囹圄,铜墙铁壁阻挡的不仅仅是梦想,也冻结了充满激情和希望的心,坐在纽约古老的地铁上,是否还能重拾起曾经不识愁滋味的雄心壮志,坚信着,Next Stop,Wall Street。如今身在这偌大的北京,熟悉却又陌生,因为我终究只是个过客,而非归人。
车站
2015年11月6日,北京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不若柳絮因风起,倒是撒盐空中差可拟,但当下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吟诗作赋——一到下雪天就濒临崩溃的北京路面交通,还要赶着早高峰去参加校园招聘会,即便出门时是朝气满满,从公交车挤下来的一瞬间就已经狼狈不堪,浑身湿漉漉不说,哪儿哪儿都是泥浆,对于有轻微强迫症症候的我来说,真堪比是雪上加霜。
因为天气的缘故,许多家公司都来晚了,空空荡荡的体育场里没有几个人,按说这应是个极好的机会,因为人少,可以多聊几句,互相增进了解。即便如此,也只用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就把对口的职位投了个遍,只是不知道,这样撒下的一大把简历,能收到回音的又有几多。不过根本没有留够时间让我杞人忧天,就猝不及防地接到之前面过的一家公司的终面通知,时间定在当天的下午2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吃过午饭赶赴战场。
之前经历了两轮HR面,我的情况他们应该也是了解得差不多了,找工作以来,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物件,待价而沽。本不想这么世俗,在内心里还是希望可以找到一份随心、随性、随喜却不随遇而安的工作,既不辜负豪情壮志,也能享受大好时光。但眼前的状况根本容不得我做这般的白日梦,没有想与不想,只有做和必须做。终于,对工作的一切幻想和期待还是输给了现实。
最终这轮面试是大Boss和Manager齐上阵,气场之强大真是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种情形下,我也就不好再主动发挥什么了,不过是他问些什么我便回答些什么。其实自身的专业和这家公司并不完全对口,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的专业太过于理论,根本就没有完全对口的工作。但是和大boss聊天怎么可能只聊些表面上的肤浅内容,简直是一堂实时的金融课,不仅深入分析了当前金融市场的构成和发展,还有自身行业的历史及当下割据市场的现状。对于我的知识储备,看得出Boss其实是不够满意的,不过他也大抵了解应届毕业生的状况,并不多做为难。只是就我这两年的留学经历起了好奇之心。
大Boss问我在国外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要多少,以目前自己的状况,这笔投资要多少年才可以得到回报,这笔投资到底划不划得来。我心里想说,教育投资的回报很多时候是无形的,并不都表现在金钱上,难道真的要这么世俗,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用货币去衡量?当然,我很感谢父母,他们愿意做这笔高额投资,让我有机会在最美好的年纪去拥抱更广阔的天空,学习是一方面,甚至真的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有太多思想和习惯无孔不入,潜移默化中不断地被影响和改变。从见面时的简单问候,到人与人的相处之道,这短短的两年,我尝试了种种从前未感想、未敢做的事情,带给我的一切,根本不是一字一句可以道明的。然而毕竟是面试,毕竟面对的是未来可能的上司,我只能一笑置之,不置可否,不多说不代表我没有想法,总比说多了撞枪口上安全得多。
然后他又问道,或者更确切的是种试探,问我能不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工作。毕竟刚刚从国外回来,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一旦选择了一个行业,开始工作,可能就没有回头的机会,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说实话,这个问题确实戳中了心里的痛处,自己对于未来确实有太多的不确定,真的不甘心就这么平平庸庸地过一辈子。工作我自然会尽力做好,但我也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生活总是需要有些小小的意外来打破平静。表明了我的立场,我确实还想再等一段时间再入职工作,一方面确实想再到处走走多在这个红尘世界留恋一番,另外也是给自己留下个余地,等等看有没有更喜欢的工作机会,拿到其他的offer。
虽然我只是含糊地道出了理由,但Boss是何等的人物,面过的应聘者无数,我的小小心思只怕也是没能瞒过他,于是也开始打起哑谜,似乎是讲起了“题外话”,如今国内的铁路如此发达,想从北京去到上海很方便,可能直接上了直达车,一站即至终点,也有可能在天津、济南、南京车会停下来,下车还是继续前行是自己的决定,就看心里的目的地是不是足够清晰。也许你到达上海后才发现,最想去的是南京,但列车已经到站不能回头。
其实一提到列车,我便明白了Boss的暗喻,人生总在取舍之间,不可能由得你这山望着那山高。这是人生的列车,一旦驶出便无法再回头,拼命地想让它走得慢一些,留给我多一些时间思考,可列车不可能随意停歇,终将面对的是无可避免地错过、错过再错过……沉浸在年初的《我是歌手》中,再加上好声音中南山南大叔和化肥小哥的重新演绎,《车站》的旋律不自觉地缭绕在耳畔,句句都那么契合所面对的一切,久久不能停歇……
当列车飞奔下一站的爱恨离别,
我仿佛看见车窗外换了季节,
在这一瞬间忘了要去向哪里的深夜;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相聚分别,
就像这列车也不能随意停歇,
匆匆错过的何止是窗外的世界。
——李健《车站》
故事的最终,我终究心向远方,也终究错过了这个为我短暂停歇过的站台。
火柴天堂
2015年11月22日,又是一个雪天,雪又下得极大,也不知是怎么了,适逢这般特殊的恶劣天气,总是躲不过面试。原本和小伙伴商量好,若是面试结束得早,就相约故宫共赏北平雪景,结果一看到从早八点到晚八点整整十二个小时的面试,一切约定都化为乌有。更残酷的是,22个人的群面,最终能够留下的只有两三个,想想一路冒着风雪风尘仆仆而至,为的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心情已灰暗到极点。
一路投简历、笔试、面试下来,最大的“收获”就是,消磨掉所有的耐心、勇气和信念,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锋芒和傲气,做尽不愿意做的事情,说尽言不由衷的话语,甚至有时残忍到触碰自己做人的底线依然没有退路,因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是伤了别人,就会伤到自己。
面试的形式又是无领导小组讨论,一个永远让我无法自处的环节。而任务又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新媒体推广,不仅要共同完成策划,还要一起将其推广,最终的评判标准只是单纯的访问量,一个冰冰冷冷的数字而已。想到要通过自己的朋友圈去转发根本言不由心的内容,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也许于众人而言,朋友圈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消遣,但我一直有很用心地“经营”着,每一张照片,每一段文字,都传递着我最真实的想法,不为博取别人的眼球,只为自己的一片记忆。思及至此,内心早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只是出于一种可笑的责任,觉得即便自己无心与此,也不能连累到无辜的同学们,遂依然硬生生地坚持着。
一天下来,疲惫不堪,不过冰天雪地中,还是传来了些许温暖的味道,我们小组五个来自不同学校、不同专业的小伙伴也算是患难之交,在最终互投淘汰的环节,大家依然能够坦然相对。在宣布结果后的最终总结中,已经知道我们都与此公司无缘,我便代表着小组成员,任性却也发自内心地发表感言,内容与面试无关,只是借机诉说我们的心声。面对未知的未来,我们在前进的道路上已经磕磕碰碰得太多太多,这几个月找工作历程,早已让脆弱的心灵千疮百孔,而在这漫天风雪里,我们抱着希望而来,终将承载着失望而归,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等待着寒冷夜空中的一丝温暖和光明……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
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
一步步冰冻,一步步寂寞,
人情寒冷冰冻我的手。
一包火柴燃烧我的心,
寒冷夜里挡不住前行,
风刺我的脸,雪割我的口,
拖着脚步还能走多久。
——齐秦《火柴天堂》
从公司大厦走出来的时候,天已全黑,这样的夜晚本应属于家人,围坐桌旁,酒足饭饱,聊着生活琐事;再不济也应有两三好友相伴,手捧热茶,谈人生、谈理想。而此时,属于我却只有空荡荡、冰冷冷的街道。把MP3调成单曲循环模式,让我在这凄凄惨惨戚戚的雪夜,找寻心中充满希望、梦想和温暖的火柴天堂。
永昼
从回国,到最终尘埃落定,虽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但再加上在美国时断断续续找工作的三个月,也已经拖沓了半年,这半年的等待有如半个世纪般漫长。虽然周国平说过,人总要等些什么,哪怕是等待戈多。但在各种高气压的集体汇集下,每多一分钟的不确定,都足以让人在瞬间崩溃。亲戚长辈、七大姑八大姨“不厌其烦”地问着,毕业啦,在哪儿工作呢,还没找到工作吗…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在讨论着工作中的是是非非、酸甜苦辣,就连我最最亲密的大学室友,虽然不断安慰我让我稍安勿躁,也在言语中道出了找工作不易,机会日渐减少的悲观。一直自诩是女汉子的我,也再没有办法抵挡住内心的脆弱,那段时间,只要提到“工作”这两个字,我就会精神紧张,紧张到不敢直面,唯有选择自欺欺人地逃避,一到晚上,再也无处可逃时,便常常失眠,辗转反侧中煎熬到快要天亮。
只想尽快摆脱这个每天都环绕在身边抚不去的梦魇,破釜沉舟,我选择速战速决——迅速找到工作让自己安定下来,堵上众人之口,也掐断自己敏感脆弱的神经。心理暗示第一次有了如此强大的作用,即便依然在每次面试和笔试后都身心俱疲,但闭上眼后,有座触手可及的灯塔在前方指引,一次次为我带来浴火重生的力量。因而再次听到同样的歌曲,即使之前感受到的全然是忧伤,如今也觉得充满力量。更幸运的是,我很快就顺利拿到了不止一个offer,顺利入职,彻彻底底结束了之前噩梦般的一切。
2016年来临的时候,我们本科时候的室友们在微信里聊天,她们都说,和她们相比,我找工作是最顺的,这么快就已经入职,她们都拖了有半年多呢。我说,其实顺利与否与时间长短无关,哪天我把那段时间的无奈彷徨写出来,和你们分享,其实也充满太多难言的苦涩。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篇文章。一字一字地写出来时,已经再也无法对那时的无助感同身受,回想起经历过的种种情景,也不再沮丧恢心,果然是情随境动。其实黑夜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确定在黑夜过后是否还能再见光明,每个人都有彷徨和脆弱的权利,但如何征服彷徨和脆弱只能靠自己。现在已经脱离黑夜苦海的我,附一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让我得到暂时平静的诗与君共勉,原每个人的世界最终都充满永昼的光明。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顾城《我是一个人性的孩子》
2016年1月3日
于北京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