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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云北县委办工作的时候,大老张是办公室主任,四十有六,五短身材外加一张窝瓜脸,眼睛眯缝得几乎睁不开。他很爱“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看人,被看的人若没有十足的道行,往往会感觉后背发凉,接着就是满身鸡皮疙瘩簌簌地往下掉。
老张媳妇儿姓曹,在县城教书,前些时候因为教学成果优异,被公派到城里二中进修。上级规定说是限期一年,一年之后就得返回原单位,但如果表现良好,说不定就留在那里了,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说不得!
老张没了夫人管束,倒落个自在,有时干脆家也不回,让旁人羡慕不已。
副主任姓韩,也有小四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和老张不对付,但对我总归不错,平时不少照顾。我想大概自己是新人的缘故,他要极力拉拢我,以增加自己的实力筹码。
我作为新人,经验少,急需携带,不知不觉和老韩走得近些。这让老张颇为不满,看我的时候,眼睛斜视得越来越厉害。我倒不以为意,反正是在这里挂职帮衬。留不留,全在我,没有必要为了一官半职而奴颜婢膝。
县委办还有几个小伙子,都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活泼好动的年纪,屁股都挨不到椅子上。但是,县委办作为整个县机关的核心部门,工作很辛苦,单是材料就永远写不完,且每天都要加班,周六周天无休息,这可愁坏了我们这些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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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书记先走、副书记后走,最后是办公室一众人等垫背。可有时候,即便是领导们都走了,老张也要装模作样地在那里加班,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玩游戏,只是碍于他是领导,谁都不愿也不敢点破。
小伙子们大多还没结婚,尤其以刘哥最为特殊,眼看着就要三十,还是光棍一条。于是乎,刘哥每天忙着相亲。相亲就要请假,一请假,老张就要甩脸色,眼斜得厉害,嘟嘟囔囔地一点也不痛快。
刘哥心里自然也有气,但敢怒不敢言。
老张这人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忠厚得很,却是一拍脑袋就要往外流坏水的主儿。他虽然不允许别人请假,对自己却网开一面,总是借着出去调研办私事。所以,尽管在别人眼里,他忙得像个陀螺,实际上什么都不耽误。
长此以往,大家有了很大的怨言,老韩本来就和老张不对付,言语上免不了有些冲突。我们年轻小伙子们更是不愿受这份鸟气,一个个都等着挂职期满,就返回原单位。但在此之前,我们都要忍耐煎熬,为的是挂职结束之后,有个好的鉴定评语。
毕竟还是年轻,大家对老张都是明面上敬佩,暗里头诋毁,单单瞒了他一个人。可是老张能够当上领导,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对我们这些事情岂能不知。他早就在我们这群小伙子里面安插了内线,对我们的反感情绪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没有撕破脸皮。
每次,我们商量着要合起伙来做掉老张的时候,老张就会带着兄弟们去吃饭。吃饭当然是不必花钱的,美其名曰“基层调研”,主要就是在饭桌上交流感情,顺便再吃点家常便饭。家常便饭很简单,无非就是火锅、烤串、卤煮和各种炒菜,大鱼大肉自然不少,山珍海味也偶有涉足。
我们不必担心晚上有没有饭局。全县那么多部门,都知道县委办是何方神圣,巴结都怕来不及,所以一般不熟的单位,我们还不去。也不必担心谁付饭钱,就只是跟着去吃,席间不断有人敬酒夹菜,勾肩搭背地称呼着职位,就连刚实习的我们,也被戴上了高官的帽子,最低也是个科长。
说起来,我们也是没出息,都是一窝子吃货,吃得肚滚腰圆之后,早就忘掉了合伙做掉老张的事情。要我说,还是爷们之间的相处最简单,酒桌上一碰杯,什么深仇大恨,早就闪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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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周,我们要去卫生系统调研,第一站是连心医院。连心医院是县里的重点项目,书记对此很重视,县委办又是书记的智库,所以连心医院的领导们对我们的到访很是欢迎。知道我们去的那一晚,自然是大摆宴席,高规格接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没有了刚来时的含蓄委婉,也没有了询问工作的例行程序。大家开始嬉笑怒骂,大老张总是爱往女人的下三路上去整,而且一去总不回头。这次到了医院。更是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就跟医院接待处处长老马胡侃起来。
“要我说,这天下最好看的女人还是在你们连心医院!”老张醉醺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