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过《冬天，你不要砍树》这篇文章，讲的是一个9岁的小孩，到爷爷的小农场玩，发现屋前的几棵无花果树中有一棵已经枯死，就让爷爷把它砍掉，再种一棵。爷爷说：“也许它的确是不行了。但是过冬之后，可能还会萌芽抽枝——说不定他正在养精蓄锐呢！记住，孩子！冬天，你不要砍树。”不出爷爷所料，第二年春天，那棵树真的重新萌芽了。到了夏天，整棵树看上去跟他的伙伴没啥差别。那个9岁的孩子成年以后当了小学教师，在二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中也不止一次的遇到类似情形，那个总是连字母也背不全的口吃的皮埃尔，现在竟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律师；而当年那个最淘气、成绩最差的巴斯克，后来成了大学的优等生等等。
我想起当年调皮捣蛋的弟子们，现在有的在商界小有名气，有的在事业单位风生水起，有的在大学如鱼得水。
今天我想说说雨凡，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2018年12月6日，她发来短信:“李老师，我一月九号回去，回去了去看您，天冷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 每到节假日，她总不忘祝福我，“中秋节快乐”“教师节快乐”“爱您”，或问候节日快乐，或提醒按时加衣，或提示注意休息，当教师的幸福感因她的问候而萦绕在一年四季。
记得她被四川传媒学院录取时，喜不自禁又踌躇满志:“老师，我大学会努力的，大学学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播音专业，我肯定会用心学的，我对这个感兴趣。”她上大学之后，每天开心地学习播音与主持专业，又乐此不疲地学习摄影、播导等其他专业，还不忘发展舞蹈、钢琴等爱好。她刚拿了奖学金，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她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帮助班里其他同学练习基本功，期末整理好学习笔记分享到班级群，与寝室其他女孩相处融洽。学有余力，在公益活动中多次担任主持，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爱心协会：陪伴孤寡老人聊天，陪伴智障儿童做游戏，收集学校宿舍楼不用的衣物与生活用品，送给成都街头的流浪汉……她倍加珍惜大学生活，想在大学期间多学点东西，想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她在这些活动中显示出自己的知识，表现出自己的人格。
她目标明确，思维活跃，心胸开阔，通达事理，我为她的变化感到自豪欣喜。可是初中三年，却有起有落，有笑有泪，有歌有悲。
刚上初中的她，活泼开朗，入学成绩不错。留着学生头，油光顺滑。齐眉刘海，大眼睛，长睫毛，澄澈的眸子里总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入班时的自我介绍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笑容灿烂，自信大方，声音脆亮，字体漂亮。小学六年，曾得过县市级演讲比赛一等奖，县级歌咏比赛一等奖等，深得老师与同学喜欢，连校长都非常欣赏她。可见当时的优越感与幸福感。
来到初中，高手如云，学习科目增加，心理落差很大，再加上两周休息一次的寄宿制生活，她很不适应。几次见她独自站在走廊上远望，眼睛里盛满少年不该有的忧伤。与她说话，眼泪扑簌簌滴在学生服上。她说小学时的好朋友都在长城中学，她现在特别孤独。
我几次开导她，诸如“舍不得小学的好朋友是六年来你们建立了深厚友谊，你与现在的同学以后也能成为好朋友”“咱们学校是全县最好的学校，别人想上还进不来，你在这儿上应该珍惜”“这里的课改模式非常适合你……”，好话说了一火车，她当时答应的很好，撑不了三天又开始以泪洗面，一心想上长城中学，与她妈妈交流了几次，她妈妈坚决不同意。执着于一念的孩子，不好改变。
为了让她尽快喜欢这里，我想让她先喜欢上我教的学科，向她推荐好书，安排她当语文课代表，恨不得把酷爱语文的火花从我的心里移植到她的心里。参加早教研，布置早读任务，收发作业，计算周清成绩等，她都认真负责，做的有条有理，但眼神中的忧郁犹存，看着让人担心。
后来又让她协助佘希硕当体育委员，早操课间操组织有序，队形队列口号，抓的严厉到位。广播操比赛她站在我班最前排做示范，动作到位，胳膊腿舒展自如，我想她一定会有一种成就感，满心欢喜。但走近她，耷拉着头，一脸的忧郁，与她说话，泪水涟涟。别的同学早已适应，到处能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唯有她，郁郁寡欢，楚楚可怜。
我不断找她谈话，期望某一次谈话或某一句话触动她的内心。初二时，她似乎适应了，我长舒一口气。不曾想，一次午休后她上课迟到，与同寝室的两个女孩匆匆跑来，三个人难为情地站在我面前，好好的直头发全变成了波浪卷，我哭笑不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但因爱美而导致上课迟到划不来。波浪卷不适合初中生，等你们上大学想留什么发型就留什么发型。放学后把头发变过来……”
爱美之心使她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原本字体漂亮的她作业潦草，听写出错率越来越高，尤其是数学成绩下滑厉害。又一次约谈，我与她分享我学生时代的故事，她敞开心扉说她的喜怒哀乐，还说长大后要好好孝敬她亲爱的姥姥，我让她帮我调查“什么样的女生才最美”。每次谈话她似乎都很开心，但好景不长，很快便心存执念，无心学习。
也许丰富多彩的活动占据了她的心，她就不再胡思乱想。她参加学校的播音主持与舞蹈社团。主持学校联欢会落落大方，应变能力强。有舞蹈基础与天赋的她，在舞蹈社团独当一面，教舞领舞，不在话下。五一文艺汇演，她拿出的舞蹈节目赢得一片喝彩。与21班一名学生合作的朗诵比赛拿了全县一等奖。她似乎没有获得成功的喜悦，无动于衷的精神状态令人担忧。
她的学习成绩逐渐下滑，后来因喜欢上别班一位男生，更加无心学习，我推荐好书让她阅读，想让她在书中找到把自己引向好处深处的东西，好把其他一切统统忘掉，她做不到。一个晚自习发现她正写小说，暗恋那个男孩，文笔细腻，情感炽烈，已经写了十几页。她以为我会大发雷霆，我却对她说，你很理智，心里那么痛苦却不去找他倾诉。写作也是一种倾诉，倾诉的过程也是放松的过程，说不定等你写到哪一天会突然明白，这不是爱情这是喜欢，这不是你生活的全部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也许会笑自己太幼稚。坚持写吧，写够十万字就可以出一本书，你出书我支持，她却没继续写。有时候压制手段无法抑制一个人的思想与情感，顺势疏导也许能收到良好效果。
初三上学期她开始投入学习，久违的笑容重新出现，两年的持久战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当她发现下雨天我打一把烂伞时悄悄放到我办公室一把新伞，附上纸条“老师，我知道你生活节俭，舍不得扔掉那把伞，但撑起来确实不好看，请您收下这把伞”；当她发现我上完课疲惫地走到办公室，她在作业本里夹上纸条“老师，您看起来很累，批改作业如果需要我帮忙，您随时叫我”；当我下晚自习准备回家时她会告诉我“路上慢点”……先学做人，再求学问，有时候做人比学习成绩更重要。从我这里，她获取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品质、教养与尊严。
日子顺风顺水，希望到毕业风平浪静。临近放寒假，学校进一步加强管理，规定学生必须在学校围墙五米以外活动。班会刚强调过，下午课外活动，她就在围墙边接受校外同学送来的东西，年级立即通知她停课回家。当时同事劝我，你在她身上下那么大功夫，已经对得住她，趁此机会劝退也不可惜。
每个孩子心中都有向善向上的火苗，点燃这颗火苗，它会熊熊燃烧，就此浇灭，会扼杀她的生长力。我不想去惩罚一个有悔改之意的人，停课结束我告诉她：“我不喜欢拿老眼光看人，重新做好自己，老师相信你！”初三下学期，使我感到高兴、惊奇和激动的是，她像换了个人，心无旁骛，惜时如金，上课回答问题积极，课下经常向老师同学请教问题。思想教育，在我这里远不止是“说教”，而是一种质朴自然的为人。
班里的棘手学生，与我们打交道最勤，他们虽然旧习难改，但都能看清老师的良苦用心，毕业后与我们的感情最深。三年持久战，我们不仅是师生关系，还有朋友间的信任，母女间的关心。
毕业后她一直与我联系。
今天抱着一束鲜花出现在我面前，漂亮优雅，眼睛里闪耀着星星般的光芒。
虽已放假，她每天早起坚持记50个单词，下午练钢琴或舞蹈。她说，对她影响最大的是我和她姥姥，她跟姥姥学会自立自强，跟我学会当班干部要以身作则，做错事情首先要自我反省，女孩子要多读书涵养自己。
大学生活她很用功，她说“这些年我一直提醒自己一件事情，千万不要自己感动自己。大部分人看似的努力，其实是自己应该做的，这只是名牌大学学生的日常，没什么了不起。人难免天生有自怜的情绪，唯有时刻保持清醒，才能看清真正的价值在哪里。”
做老班的亲们，遇到棘手学生，请等一等。冬天里，不要砍树，有些树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枯死，来年春天，遇到合适的阳光、温度与水分，它还会萌芽抽枝，焕发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