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派位于连绵不断的群山之巅,四周千里之内,山势险要,更有,“断瀑”,“飞檐”,“云桥”,“绝渊”四险拦路,寻常人若是想要前往蜀山拜师求艺,便要独自一人,历经各种考验,最后,接受蜀山三问,顺利通过后,才可收入门内,先做十年外门弟子,打磨心性,如若发现其秉性不良,资质愚昧,便会重新送回山外,自求多福。
所以,修道问长生,方为神仙客,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其中各种残酷,非常人能忍一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天生有那修炼的灵根,五行之属,也有那天生的异灵根,不可多求,若是发现,必然被所有修真大派鼎力培养,也有许多灵根不纯,修炼缓慢之辈,多是走了野修的路子,或是走上了极端,追求邪门歪道的速度,最后落了个万劫不复之境,可悲可叹。
所以,一个门派的崛起,不是简简单单的数百年就可以做到的,一代代人的无私奉献,无数骸骨的堆积,资源的抢夺,地盘的规划,以及天材地宝出世时,修仙界的震动,弱肉强食,便是独一无二的生存法则!
诸子百家,阴阳纵横,无数奇才横空出世,大千世界,各有其修炼之法,更有些巨才,穷极一生,创造出了许多不一样的修炼之路,便是文脉也有四条大道,人间处处可见书院,即便是乡下田野,也有私塾先生,谆谆育人,读书人从此有了自己的修炼之法,世间文字千千万,字字可悟长生劫,更有甚者,将自身大道化为一个本命字,参悟终生,终成一代大儒。
天下剑宗一分为四,自远古时期后,各有道统传承至今,悠悠岁月,屹立不倒。
龙虎山道门剑仙一派主张斩妖除魔,以剑问道,凡是世间一切真理,俱在三尺青锋之上。
佛宗莲花剑派主张以剑入俗,超度人间枉死的怨灵,净化恶鬼妖魔,镇压天地万千邪恶于剑下,枯坐天地之外,可舍弃自身一切因果,化为一剑,普渡众生。
中土神州枯剑谷一派,奉祖训一生若是爬上剑山之巅,拔出那把象征着传承的古剑,留下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便可仗剑游历天下,收取自己的关门弟子,各成一派,若是做不到,便终生不可离开宗门半步,无数天才胚子以此为傲,即便已酝酿出了本命灵剑,各有神通,可无法爬上那座插满了万千把古剑的埋剑山,亦是无用,只可将一生岁月埋葬于终日不见天日的昏暗深渊中,即是“枯剑不出,天下无剑!”
最后一脉乃是杀伤力高出天外的神秘剑派,单脉相传,自远古开派以来,据说是一位天上谪仙落下凡尘,手持仙剑一剑劈落天上三千银河之水,力战天道不落下风,最后,游遍天地人间,收了一名稚童作为剑侍,口传剑诀,最后湮灭在了那场恒古之战中,留下童子带师收徒,传承后世,据传说,如今的天仙城太上祖师便有可能是这一代的传人,剑法通神,万古不朽!
人界除了炼气士外,也有一些纯粹的兵家武夫,杀伐果断,且不沾因果,只是寿命上比不得山巅的修道中人那么悠长,武道分九境,寿命可达极限的五百年光阴,止境之上便是一条无迹可循的断头路,除了远古时期之外,流传下来的孤本秘闻可知,武道九境之上,便是一条通神之路,重铸金身,永世长存,可享受人间香火供奉,封为山河神灵,褪去肉身的枷锁,也从人性转为神性,可惜,那场跨越了种族的大战,毁去了太多传承,即便千年内,被誉为武神的那个那男人,也在百年前,含恨坐化而去,虽然在世时,他一人力压的整个扶摇州修士都抬不起头,独创的拳法当世罕见,可惜传人在他死后,便被所有仇家追杀致死,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修道的境界越高,自然活的寿命便会越久,十年炼气,甲子前筑基,百年金丹,千年元婴,若是能扛过天劫,便可白日飞升,去往更高的界面,修道长生!
可惜,近千年来,整个人界再无一人能突破元婴的牢笼,去会一会,那藐视一切蝼蚁的无上天道,见识一下,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蜀山剑派十景中的“落霞坡”上,林啸天一袭红衣如旧,腰间挂着几根失了颜色的精细小剑,嘴角含着根枯草,漫步于野。
林啸天双手抱头,嘴里抱怨道:“师尊就知道唬人,还说带我来见识见识高手,却都是些老头子前辈,哪有几个同辈中人,这日子,也忒无聊了些,还不如回古剑峰,来得逍遥自在。”
他身后是漫不经心的不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间甚是苦楚。
林啸天见他不搭理自己,便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含糊道:“咋了师兄,怎么和魂丢了似的?”
不凡抬起头,“唉”了一声后,便又低下头不语,背影萧条。
“落霞坡”上,黄昏的余韵像是一袭淡黄色的上等丝绸,铺在了满是青色草地的半山腰上,让人心旷神怡,心生赞叹。
可惜,如今一个根本就不懂的欣赏美景在前的傻少年,和一个满腹心事重重的痴情男子,浪费了此等大好景色。
林啸天“咦”的一声,小跑到不凡身前,不怀好意道:“师兄,你不会是打架打输了,被师尊臭骂了一顿吧?难不成,还罚了你什么?说出来让咱开心开心。”
不凡见他如此嘈杂,便冷“哼”一声,推开了他,没好气道:“去去去,烦不烦?”
林啸天笑嘻嘻的又凑上去,晃了晃他的胳膊,挤眼道:“师兄啊,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忙啊!”
不凡顿了顿,白了他一眼,气笑道:“帮忙?指望你?我的小祖宗哎,你可拉倒吧,你不给我添乱我就烧高香了,求你大发慈悲,自个儿玩去好不好?让师兄自己静一静,晚些再陪你哦,乖。”
林啸天吐掉了嘴里的残渣,抱胸道:“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出来的时候,师尊他老人家可吩咐了,让我多照看些你,不管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老头子唠叨了半天,你可都点头了啊,这下翻脸不认账,我可告状了喔。”
不凡懒得搭理他的喋喋不休,抬头看向天外的云彩,深深吸了一口气,被这黄昏落日之景,晃了晃神。
林啸天见他半天不搭理自己,也抬头看向云端,只见一缕红晕悄悄攀上晚霞,相映生辉。
只是他意不在此,看了之后便回过神来,丢下师兄,自己一个人朝着山顶走去,据说前面有一座“望月亭”,颇受师尊赞赏,据说当年他还是个二代弟子时,曾在那里悟出了一招月下乘影式,一直沾沾自喜。
距离来蜀山已过了三日,除了每日游山玩水外,便是去寻人问剑,可是,如今蜀山内部好似有什么变动,人人都是一幅忙不过来的样子,师尊他们也是难以见其行踪,只能自己自娱自乐了。
先前碰到了据说南海来的两个女道姑,便见猎心喜,想要切磋一二,便被师兄拦住,骂他是个愣头青后,说别去打扰人家姑娘游玩,大煞风景。
初出茅庐的他又怎知男欢女爱,只知道,女子与男子,不过是性别之分罢了,也许,自己这辈子只会与剑相伴,终老古剑峰了。
“望月亭”位于山崖峭壁之上,那里风景极好,据说夜晚时分,漫天星辰密布,弯月似满弓,凉风习习,胜却人间无数。
更何况,那倾泻而下星河之力,更适合养剑洗剑,悟出更为高深的剑招,更有甚者,可借此突破自己的境界,追求更高的极致。
黄昏之后,日落西方,天色渐黑下,林啸天打了个哈切,舍了步伐,御剑远行,想要一鼓作气,冲向“望月亭”。
只是刚刚御剑飞行,便被一道蛮横不讲理的剑气强行打落半空,爬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极其狼狈。
林啸天骂骂咧咧的连忙起身,面色凶狠的扫视着四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了无人烟。
他小心翼翼的重新御起长剑,眼神却四处打量,心神外放,方圆十里内的风吹草动,绝对瞒不了他。
他要找出那个罪魁祸首,然后狠狠的收拾他一番。
只是四周静悄悄的,依旧没什么动静,好似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林啸天缓缓升上半空,御剑一路向西,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后,一道凌厉霸道的剑气劈脸而来,浑然不讲道理!
他“哎呀”一声,再次被打落半空,摔在地上,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却依旧防不胜防,可见那下黑手之人,实力不俗。
看来,是有人存心戏耍他了,如此,正好解一解闷,许久不曾拔剑了,心下痒的很。
林啸天手执长剑,收紧心神,冷笑道:“何方神圣,可敢现身一见,背后伤人,算不得好汉!”
他运起心法,用纯正的传音将声音扩散开来,便是要激怒那人,只要他现身,便绝不会轻饶了他。
可惜,除了缓缓而过的风声,便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漫山遍野,只有风吹草动,天色渐晚,黑夜渐渐侵蚀光明。
林啸天见激将法无用,便唤出四道虚幻剑光,护住周身要害,浑身光彩洋溢,好不气盛。
他手引剑诀,御剑冲上云端,四道剑光缓缓转动,引起一阵波动。
林啸天脚踏长剑,猛的加速,化为四色剑光,冲向山巅!
就在他即将到达哪座被雾气遮掩的凉亭时,天上无故响起奔雷之音,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黑雾而来!
林啸天脸色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瞳孔中慢慢显化出几把剑影,他身上好似有一股吸力,引起天上星辰共鸣,一股难以想象的紫色光柱倒灌而下!
林啸天去好似被禁锢在了云端之上,他双眼紧闭,神色痛楚,脸上布满了冷汗。
千钧之下,只见一个黑色身影脚踏七星,迎上那倒灌而下的光柱,浑身像是炸毛的刺猬,剑气纵横千里之长,劈开了那被禁锢住的林啸天,将他打落空中!
林啸天跌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他扶着已经散落一地的乱发,喘气抬头。
只见月色朦胧中,一个长发及腰下的少女,一袭粉裙,头上挽了个小巧的蝴蝶结,裙角上绣着几只小彩蝶扑翅而飞,她仰望天上星辰,高高在上,好似月宫仙子,踏月人间。
林啸天呆呆的看了许久,久久无法回神,他就那样傻傻的看着,直到被人拍了一下脑袋,将他的视线硬板了回来,映入眼帘的是不凡那张苍白的俊脸。
他神色恍惚的笑道:“好美啊。”
不凡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他的头上,骂道:“傻了?”
林啸天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低下头嘀咕了几句,摸着头道:“师兄,怎么是你啊......”
不凡见他回过神智,便站起身来,询问道:“刚才那股可怕的波动是怎么回事,与你有关?”
林啸天摸了摸头,避开话题道:“师兄,你打我做什么?”
不凡伸手佯装在打,骂道:“你这小子,一点不老实,一眨眼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蜀山处处都是禁地阵法,你忘了前几日被一团古怪黑雾吞掉的那个小道士和南海圣女了么?就连水龙真人前辈那般通天手段,也是追寻不到踪迹,你不怕自己一不小心步入后尘?你让师兄如何向师尊交代?我看你就是皮痒,讨打!”
林啸天接连挨了几巴掌,唉声叹气道:“师兄啊,我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不凡嘲讽道:“怎么?见鬼了?”
他恍惚的重新看向夜空,喃喃道:“好像是诶。”
不凡一脚把他踢在地上,然后把他拎起来,给他盘好乱发,叨叨道:“你也该长大了,都已经举办过了成人之礼,怎么就还和小孩子一样,师兄总不能在你身边一辈子照顾你吧,你不也不替师兄省省心,争口气,你看别人家的师弟,多体面,天天师兄长,师兄短的,你说你除了给我惹麻烦,你还会什么!不是师兄说你......”
林啸天左耳进右耳出,嘴上应付着:“好好好。”可是眼神却看向了那已经显出原本模样的小亭子,他缓缓朝着亭中走去。
悬崖峭壁边,下方便是万丈深渊,寒气逼人,小亭子突兀的挂在崖上,好似一尊不会说话的古老石像,默默无闻。
他走到亭中,小小亭子中只有一个残破的石桌,两个石凳,失去了颜色的亭檐上倒挂着一个残破不堪的风铃,两个柱子上,各有一词。
分别是“此身合是闲人末,细雨驾鹤入剑门。”
林啸天反复的念着,发现总觉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转身走向师兄身前,疑惑道:“师兄,你说这蜀山怎么感觉处处诡异,本是修道圣地,却邪气这般重?”
不凡本在赏景,疑惑的“嗯?”了一声,回身看向他。
林啸天罢了罢后,转身走向亭外,见左右皆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还有一股无名的邪风来回盘旋,恐怕即便修道中人不慎落入下方,也是难逃一死。
他转身走回亭子,坐在石凳上,单手撑着腮帮,眼神慢慢朦胧,神游天外,
蜀山十景中的“细泪林”中,一袭紫色衣衫的秀气少年,眨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寻觅,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不远处,一个身后插着数个古怪兵器的神秘少年原路返回,正准备回去休息,便遇上了那个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俏皮一笑,脸上古灵精怪,笑嘻嘻道:“兄台,贵姓呐?”
拿什么少年点了点头,并无话语,便要侧身离开,不料却被他堵去了去路,他疑惑的看着那个紫衣少年,好似在询问他为何要拦路。
紫衣少年小嘴翘起,娇声道:“想走?留下名字,便放你离开。”
神秘少年眉头紧簇,然后淡然的留下:“李扶摇。”三个字后,离开了这里。
紫衣少年食指抵着嘴唇,歪头低声道:“李扶摇?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他回过身,朝着那个刚走没多远的李扶摇清脆笑道:“我叫谢灵灵,来自中土神州!”
李扶摇原地顿了一下,便丢了一个纤细的竹子过去,淡然道:“送你了。”
谢灵灵疑惑的接住那金莹剔透的小竹笋,触手冰凉,好似温玉。
他小声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蜀山三清殿外,空灵子一身道袍无风自动,他木然的望着远方,神色缅甸。
一袭紫袍的李清风缓缓而来,站在他的左侧,一同看向远方。
空灵子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怎么?想女儿了?”
李清风苦笑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都十七年了,也不知她恨不恨我。”
空灵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于情于理,你终究是她爹爹,十七年前,你孤自一人将性命垂危的她送往蜀山,便是想求能救她一命,那时,聚我五人之力才缓缓压住了那女婴身上的封印,虽然性命无忧,却时而反复发作,终究到底,不能怪你这个做爹爹的,不讲人情。”
李清风负手而立,仰望夜空,惆怅道:“天底下,哪有我这般做爹爹的,舍弃自己女儿不顾,只为了门派和自己处境着想,她不认我,我不怪她。”
空灵子回过身,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蜀山即将面临一场大难,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李清风大袖灌满狂风,他双眉一轩,郑重的道:“即便她恨我,我也不后悔,只要她还能活下去,就够了。”
空灵子见他如此执着,便点了点头,轻笑道:“这丫头拜了我们五个为师,我们也是倾囊相授,短短数年,已结成金丹,假以时日,便是我们这个境界,她也是唾手可得,只可惜,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许看不到咯。”
李清风好似颇为古怪,他思虑了片刻,疑惑道:“那小道士的踪迹寻到了么?”
空灵子抚须沉吟,摇头不确定道:“南海那位,好似遗留下来的魂魄灯一直处于低迷摇摆中,好似性命岌岌可危,倒是那小道士竟然舍了锁妖铃这等灵宝,如今连水龙道友也是头大,只算到命中该有此劫,却是福祸相依,着实让人不解。”
李清风点了点头,苦笑道:“如此看来,蜀山如今处处危机,是要告诫弟子们,小心些了,莫要被渗透而出的黑雾,吞噬了去。”
空灵子点了点头,木然又摇了摇头,挥挥衣袖后,转身离开。
他缓缓步入大殿,风雪中,他轻言道:“大道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