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 “痴呆相” ——吊唁葛蔓生先生

难得“痴呆相”

        顾汝中

壬寅年腊月二十五日七时许,葛金柔先生给我发电说蔓生先生一周前去世了,临终拿出一些诗稿,嘱咐设法面世,以昭记念。现在具体事务已定,要我写点文字回忆。1958年10月至1960年5月,两次在京杭大运河上他父亲的生活。那时我是工地的宣传员,情况比较熟悉,就答应了。

1958年10月中,周巷人民公社官垛营的水利民工在六安闸扎营,我负责人员登记,严穆大队的领队高广清把民工带到我面前。临到他,我抬眼一看,哦,这个人像在哪儿见过,就怔了一下,盯住他,想寻绎一个答案。他开口了,说,“姓葛,葛有杕。”

已经登记过的有葛有春,我便问:“该不是弟兄吧?”

他平和地说:“我,无兄无弟。”

我点点头,于是问:“棠棣之华,还是有杕之杜?”

他说出两个字:“杕杜。”

我记下了。这时有人从旁说:“他在家叫有杕,在外叫蔓生。”

我明白了。这个名字是从《诗经》里引出来的,学养不浅。又看他一副斯文样子,鹤立鸡群似的,觉得他这人不凡。我留意他了。

那年他三十多岁,是初次参加体力劳动,顶多也就是个半劳力。就分配在普通连,和那些“半百”的老头在一起,整天就是“一副担子一把锹,自挖又自挑”,就是“早迎太阳晚等星”,就是“一天三顿,每顿三碗”,早晚是厚粥,食堂里提供咸菜萝卜干,中午三碗豆饼饭,青菜萝卜汤。1959年在汜水工地改为“袋子饭”,每人一袋,一袋一斤米。都要说“袋子饭,棕子香。”在后方食堂已经停办的情况下,吃到工地上的“袋子饭”是享福。那时他发明一句名言:“有得吃,就是幸福!”在工地很流行。

他一直情绪饱满,除了公休,没歇过肩。担子的大小,没人跟他计效,他也能尽力而为。公休时,他会到厨房里去,给炊事员说笑话,那时的工地上,常在厨房相聚的有三个属龙的,后来都长寿。兴楼的顾培传93岁,横仲的孟桂生94岁,这两个人都是炊事员,都听了他不少笑话。会笑,还能让他人跟着笑,这人就有人缘,也自然长寿。

1958年11月底,工地转移至车逻镇西的苇荡上。这里离城镇近,公休的时候,他会到城里去。有人问他做什么去了?他说:“有些书放在城里的亲戚家,那些书对于我没有用了,拿了去换果子吃。”我悄悄跟他说,我所恨的是无一专长,俗话说,“羊痫风学三分,过河不用花钱”,在缺医少药的乡村,这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夫,扔了可惜呢!

1960年4月氾水工程结束,劳力复员回乡,不久,他就去医院了。

1998年年底,母亲告诉我,葛先生才好玩呢,他孙子在柘垛上小学,他夫妻两个在那里照料,每到放假,他就早早站到学校门口,肩膀上挂着孙子一双新跑鞋,手里拎一个包,眼睛紧盯着教室,一动也不动。家长多呢,就他这么管神。个个都说他的样子“好玩”。我知道母亲所说“好玩”,是赞赏他“专注”,是护犊情深。我就写信告诉他。他也就借“好玩”二字,给我回了一首“七绝”,相互揶揄。

这个原件,25年来,我一直保存着。这是他的业余诗作,现在也该公诸于众。

一纸来书说“好玩”,

个中真趣喜同参。

人生难得痴呆相,

借此聊充九转丹。

以此代柬,书奉笔友汝中君一哂

蔓生98.12.28

葛先生恢复公职之后,一直效力于桑梓,颇闻清名。而我在折腾一阵之后,去了外乡,一晃数十年,其间虽有私人过从。但是他的为人之道,乡里皆知,毋庸我絮叨。

仅以此,作迟到的吊唁。

先生千古!

2023年1月18日

[顾汝中,1938年出生于高邮县东乡小兴庄,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文,1984年获全国优秀班主任.著有《孙子兵法百战韬略》、《“老子”道德新说》《君子》之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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