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四川安岳偏远山村,不管男女老少皆为公社挣工分而劳作,小小年纪的她还偷偷在地里刨剩下的红薯吃,却也能垫着凳子爬上灶台做饭。家中兄妹八个,她排老二,要分担较多的杂务,幸而还能去读几年书,能识字,后来还学了缝纫,有了项谋生技能。
十几岁的她结婚到了重庆农村。农村女人的能干她都有,可以说更甚,举个例子吧,零八年大旱,十里八乡的农民种的土地都干了,随着旱的时间变长,没菜吃的家庭越来越多,可这个女人种的南瓜是一茬接一茬,来不及吃的,长成老南瓜就搬回家堆着,谁家来倾述没吃的了,基本都能讨一个南瓜回去吃上两顿。除了南瓜还有豆瓣酱,她每年都会做上一大坛子豆瓣酱,川渝人离不开这味调料,必要时,它也能充当一个菜。趁着旱时,邻居逢机会上门讨上一碗,也算是对肠胃的犒劳。
她还是个热心肠,空闲的时候谁都喜欢上门和她唠唠嗑,拉家常,八卦十里八乡的新鲜事,时不时院子里就会传出女人爽朗的大笑,有趣的笑声又总能吸引一批老粉丝参与进来。家里有啥零食,她都会给大家分一分,从不藏着掖着。热心,善良,爱分享,也不止是对熟人,突遇暴雨天气回家的学生,村里修公路的外地工人,哪怕是不好相处的,只要能给她个笑脸,她都能招待。
来找她的人多,还有个原因,她是裁缝呀,褪去泥土油盐的手,还有更巧的手段,村里妇人想穿新衣服了,街上扯块布料就来找她,一周时间,就能穿上新衣服,必要的还能加急。手工费一点都不贵,还能凭心情更少。如此,一些做农活造成的破布烂洞,简单缝补就是顺手的事,等待的时间又是一段家常。经常,缝补完了,一段家常还没结束。
外人都喜欢的女人,家人更是对她喜欢和依赖,除了情感,还有谁都避不开的家乡味道,她的儿女孙辈的家乡味道全都来自她的手艺,咸嫩香辣的红豆腐,风味十足的腊肉香肠,还有各种各样的咸菜。一年365天,什么节气配什么美食,她都能做,列是列不完的,儿女在外,餐桌上多一道家乡的味道,这种幸福都是她创造的。每当她按时燃起灶房的炊烟,“家”的温度便随之常在。
其实,她也有不讨喜的一面,爱憎分明。她习惯用自己的标准去“爱”、去“恨”,骨子里有韧劲,在情感上脆弱,需要处处被呵护,有时候就像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姑娘。可世上哪有完美的人,这是她的个性。抛开年龄,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在变老,说她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吧,她从来没有一根白头发,只是越来越稀疏,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头齐耳短发,配上时髦的偏分,却是她已经保持了几十年的发型,每次洗完头都要仔细梳理一番。姑娘都爱美,她喜欢花裙子、花衣服,“花”而不俗,或许是她的眼光,或许是她的气质,无论穿什么,从来不显得沉闷,特别是她穿上夏天的花裙子竟还有点可爱!这么特别,年轻时一定是有几分姿色的。
多愁善感,情感上的细腻,让她在这个朴素的环境略显孤独。2004年,当她像一个找糖吃的姑娘一样垫着板凳去翻找东西时,头朝地从凳子上跌了下来,淤血在大脑中差点堵住了她活着的通道。后来她常说自己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不怕死,消极悲凉的语气,又何尝不是在与自己的情绪斗争。渐渐的,她开始酗酒,时而神智不清,导致她磕磕绊绊,身体多了不少伤痕。有人说她老了,大脑不行了。可是,如果一头青丝说明不了什么,但她的身体里还没有任何老年疾病的痕迹。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没有老,只是情绪紊乱困扰着她的时候,爱偷尝一点火辣刺激的味道,好多年轻的姑娘都爱用这种方式宣泄,而干扰神智是难免的副作用罢了。
“月亮蓝哥哥……”她护在门槛外的孙女旁,望着天上的明月唱道。她说,这是她读书的时候唱的,她用这首歌谣上讲台表演,还获得了一支铅笔。
“那时候还会唱好多,都几十年了,忘得差不多了”她继续说道,眼里反射着月光。仿佛,她确实还是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