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风雷手
01
老板撸得一手好串儿，以至于我怀疑开公司只是他的副业。
为了发挥自己的长处，老板没少组织烧烤。公司里里外外二三十号人扛着烧烤炉、火炭、各种肉类、钎子、烤网、配料还有横幅、户外音箱浩浩荡荡地奔赴市郊。
老板串肉的动作熟练、老到，神情中带着几分庄严的肃穆，仿佛进行的是一项神圣的差事。被老板串好的肉特别瓷实，整齐、直挺、均匀，串好后几十根摆成一排，像极了他训话时列队站立的我们。
当老板的这么专业认真，对于一群好逸恶劳、粗枝大叶的员工是致命的。我们既不敢让老板亲自动手，他非要干时，我们也不敢离太近，生怕破坏了他无形中筑起来的艺术殿堂。这种感觉，就像一帮不懂宗教礼仪的宾客，看见教徒的祭祀仪式时，生怕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干扰他们，只好带着敬畏感悄悄离开。
为了避免自己的慵懒成了别人的话柄，所有人都四处找活，拉条幅，调音响，点炭火，摆凳子……然而这些零碎活在老板严丝密缝的技术工种面前，显得如此空洞，以至于大家装不了多久，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围到老板旁边，笨手笨脚地打着下手。
起火开烤时，老板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熟稔地翻动手上的钎子，油、盐、糖、酱、孜然、辣椒面信手拈来，利落地撒上去，点滴不漏，量度适中，不一会就飘香十里，起手后更见色泽饱和、酥爽顺滑，肉感十足。
老板烤好的串，谁也不敢第一个接来吃，也不敢不吃。争相称赞一番老板高超的水平后，礼让中逐一领一小串，一口下去，再赞一次：果然美味无比。至此，老板通常哈哈一笑，一股气流从两排黄牙中间涌出，驱散了面前的油烟。
老板最惬意的就是吃饱玩足后，招呼三五个人围着小圆桌，拿起啤酒咬开盖就怼。那种豪迈瞬间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大家学着甩开膀子各抡一瓶。男人和酒碰到了一起，吹牛是必然的。不管话头怎么起的，谁起的，最终话匣子必然落在老板身上，那里有道不完的牛逼往事。
比如他那充满传奇的一生，那些波澜壮阔、风起云涌的片段，那些足够比肩伟人圣贤的经历，夹杂着一些男人们顶礼膜拜彼此心照的猥琐段子。
02
老板47岁，至今未婚，但已开枝散叶多年，在不少女人身上留下不少种子，他说至今不敢娶，因为跟哪一方结婚都会引来硝烟战火，干脆就此逍遥快活。说到兴奋处时，会掏出电话手机亮出几张芳龄女子的照片：看，这个88年的，这个91年的…
最年轻的一个还在读大二。
老板的样貌，放在20年前说英俊我信，如今单靠一副疲倦沧桑的中年皮囊，真看不出优势。一个情场老手，能持续释放招花纳草、磁力十足的荷尔蒙20多年，靠的绝对是天分，这点我不得不拜服。我还惊讶于他的坦诚，诧异他不忌惮落得渣男的名号，玷污自己作为团队领袖的形象。
偶有几个女同事来回走过，我看着她们跳脱雀跃的身影，揣测当中谁已经或即将落入老板的虎口。
这一愣神里，很快就被其他几个同事笑颜逐开的样子感染了，我情不自禁地跟着笑，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难道一个好领导就不该有一些不拘小礼、洒脱豪迈的草莽气概吗？再说大人物不都这样吗？只有又穷又矬，没女人缘的小屌丝才会因为嫉妒眼红。
老板说，女人嘛，都是身外之物。
这一次我没有落后。为了证明自己也是同道中人，我以高出两个分贝的音量把自己笑得花容失色，技压群雄。
老板扫了我一眼，没有停下口若悬河的嘴，两排黄牙在一开一合中释放出一个个我们前所未见的世界。那看似不经意的目光，使我心惊胆颤，疑心自己拙劣的表演已经被识破。可在滔滔不绝的老板面前又插不上话，甚是焦急。
我只好边点头，边仔细寻找机会，为老板添酒、点烟。我很佩服同事小胡，不管老板的语速多快，他总能第一时间接到话茬，顺势在老板的玉臀上送出恭敬又柔顺的一掌……
老板说，这是他开的第5家公司，当年形势好的时候，坐我们几个位置上的都是雄霸一方的风云人物。小胡说，跟老板在一起，我们也领略到了这股霸气。
这俗套缥缈的拍技，水平着实一般，胜在胆大。
老板又说，他曾经亏了几千万，前面几家公司都是在负债累累的情况下玩没的，现在的他，是虎落平阳。
我们几条土犬面面相觑了0.5秒，又是小胡解了围：如果今天没认识老板，以前您走过的弯路我们又得走一遍，所以说我们还是幸运的。
我呲动了一下鼻毛，以示欣赏小胡微弱的进步。
老板说，过几年自己就到知天命的年纪，但仍然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小胡说，这种精神才是最可贵的。说完举起杯子，我们也默契地跟着齐敬了老板一杯。
回公司后不久，小胡被炒了，据说是因为老板觉得此人太虚浮。
我暗自得意，享受到一种回阳通脉，温肺化饮的舒畅感。
03
一年后，小胡成立了一家广告公司，三年后规模超过了老板。
而我，依然领着和三年前一样的薪水。
我们几位老同事在公司闲聊这事，听得新员工惊羡不已。老板不经意走过，听了一耳朵，不置一词。
两天后，行政部发通知：周末组织户外烧烤活动，所有新员工必须到场。图 /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