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雪

前半生霜雪，后半生风月，宠过、骂过、沉默过，若有来生我还陪你一起过！

1.午后的阳光颓废在窗口，长廊的灯光并不明亮，几个医生在交代着患者，几个护士在默默的配合，医院里，每一刻都关乎生死，然而骨伤五的患者大多是因腰椎病入院，所以并不那般严峻。

“大爷，你看你唇色发白，是不是有心脏病啊？”陈医生正在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心脏是不太好”

“大爷，您白天可以在这陪大娘，但晚上不行，医院人多休息不好，我看您这身体还不如大娘硬朗呢，万一出点啥事就不好了，这样，你们儿女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办”陈医生句句诚恳，老头也不做声，只是默默陪着笑脸，倒有几分孩子遭到训斥的感觉。

拄着拐的老大娘转身对大爷说“那你就回去吧，让孩子们在这陪我就行”，“那我就白天再来看你吧”大爷不放心的看着大娘，大娘少了几颗牙的口腔发出祥和的笑声。

后来我了解到大爷在几年前做过心脏支架，近年来身体也不算好，只是每一次大娘生病他都要自己陪着，说他不在老伴会害怕；说自己年轻时脾气不太好老太太总是让着他；说当年老太太生儿育女太不容易；说老了老了总得对人家好点，儿女们虽然担心却也只能顺着老父亲的心思。

或许他们那代人的爱就是我想对你好点，不浪漫但真实。

你说你没有家，我和你一起就成了家，你说你没有妈，我和你一起就当了爹妈，我们穷过、富过，很庆幸这一生和你一起过！

2.下午两点钟的基本泌尿外科相对清闲，上午的针已经基本打完，下午的打针时间还没有到，时不时有几个带着集尿袋的患者在走廊散步，谁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大家基本都一样，我呢，在走廊里走走停停，推着光子治疗仪穿梭于各个病房，一切都平常的不能平常。（注：光子治疗仪是一种靠红光和蓝光促进伤口愈合的仪器，在这个科室主要针对胆囊、阑尾、肠部等手术的患者。）

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正在给自己的老伴按摩背部，嘴里叨咕着这样捏会不会疼、这样捏感觉是否舒服，大娘说这样舒服，他就保持那个姿势一直捏着，可能两个人都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推门而入的我。

“大爷，给大娘按摩呢？”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的没有先去给大娘旁边的病友做光子治疗，而是先和大爷大娘打了个招呼。

我给大娘的病友做了治疗，并定好了治疗时间，然后借着给大娘病友做治疗的时间和大爷大娘聊天。

“大娘，您和大爷是不是一辈子都没红过脸啊”我试图让自己和大娘笑的一样灿烂。

“基本没有吵过，这么说吧，我这辈子连饭都没做过几回，都是他做”大娘满脸的幸福，让我都忍不住想喝醋。

“你不知道，这老太太厉害，一辈子竟赚钱了，没时间做饭”大爷似乎很骄傲自己为这个老太婆做了一辈子饭。

大娘说当初自己没妈，老头也没有妈，两个人通过姐姐认识就走到了一起，最开始结婚两个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候白天自己和老头都上班，晚上自己还半宿半夜的绣花，就为了多赚半个月的工资，她说绣花赚的钱差不多够家里日常花销了，这样两个人的工资就可以攒起来买个属于自己的家。

大爷说现在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孙子孙女们都奔30了，日子过得都算不错，对自己和老伴都很孝顺，他和老伴都知足了。

看着大爷对大娘百依百顺，看着大娘苍白的脸上堆出层层的笑褶，我推着光子治疗仪默默地离去，我想他们的世界容不得太多打扰。

后来我了解到大娘已经患有尿毒症4年，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做一次透析、输一次血浆，每次透析大爷都会在身边陪着，每次住院大爷都会带着再陪老太婆一天的心情来看她，四年来大娘的身体越来越弱、下床的次数越来越少，大爷从未嫌弃、更从未离弃，如果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关于爱情这一课一定要由这对年近耄耋的老人来上。

我嫁你时，你风华正盛，我伴你时，你百般柔情，我送你时，你可盼有来生？

3.“孩子，拿一套吸痰装置到3号病房”代教老师神情严肃的对我下着指令，以至于我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不会有事的，上午患者们的状态都还挺好的呢”我不停的自我安慰。

“卫东，喝水不”一个大娘弯着腰在自己老伴耳边说到。

“喝……”大爷的回答有些不清楚，好在大娘听的懂。

“等着啊”大娘刻意放大了音量。

大约2分钟后，大娘端着一杯水进来，可大爷此时的血氧饱和度已经到了需要抢救的程度，心电图也开始出现室颤，几个医生轮着班的做心肺复苏，护士们以最快的速度给大爷注入抢救药，大娘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姿势也不换，或许她在祈祷自己的老伴能度过这一关，也或许她被抢救的场面吓到了。

大约抢救了半个小时，医生通知大娘赶快打电话通知儿女来见最后一面，大娘才从刚刚的恐慌中缓过来，紧接着却又陷入了更加极度的恐慌，她努力让自己的手不颤抖，但还是颤抖着拿出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儿子“儿子，你快来医院，你爸快不行了”老人没有哭，只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努力挤到老头床边，握起老头的手，“你有没有啥想和我说的啊”大娘那一刻或许想听大爷再和她说一句情话，哪怕是一句告别也好，可惜，大爷也只能睁开眼睛看看她而已，惹得大娘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约20分钟，儿女们都来了，没有想象中的哭闹，他们很平静的给老人擦身子，换寿衣，我知道每一种平静下都藏着波涛汹涌，所有的情绪只是不便表达而已，大娘也不哭不闹，只是一直握着那双渐渐没有温度的手。

或许先离开的人是幸福的，毕竟有你爱的人陪你走完了最后一程，而她那一程却只能一个人承受，只愿奈何桥边，孟婆的那碗汤没能洗去你对我的记忆。

年轻时爱你、护你，年老时伴你、陪你，没有说我我爱你，但我一直在爱你！

4.医院附近的餐厅一向繁忙，老板倒也喜欢这种忙，毕竟大家都是喜欢钱的，我在角落静静的看餐厅冷暖，品粗茶淡饭。

“大爷，来点什么”服务员一向热情。

“我打个电话问问她，我怕买回去她不爱吃”

“喂，老太婆，你吃什么啊，这有茄子、豆角、豆腐……，你别老让我决定啊，你有病得吃点自己喜欢的，我吃什么都行”大爷和老伴打电话时表情很是丰富。

“来个茄子吧”大爷转身对服务员说到。

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我太年轻，这份常人看来微不足道的问候却让我感动，因为我知道这又是一个在医院里陪老伴的老人。

有人说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他是都愿意陪你去医院，一个连医院都不愿意陪你去的男人还是不要嫁了，而我很幸运见证了这么多陪床老人的爱。

有人说我老了，因为我开始因为一点小事感动，我开始思考着朴实无华的人生，或许吧，对于生活我的确看透了很多，然而却还期待着属于我的那份轰轰烈烈，但愿我们最后都能与相爱的人相扶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