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一颗智齿而已，自己怎么居然就住进了医院——秦科长对于眼下这一番境况，感到颇为不解。

不解中还带有一点羞恼，羞恼中还带有一点悲愤。

羞恼的是，宝贝女儿茵茵觉得爸爸是个被牙医叔叔吓昏的胆小鬼，实在有损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悲愤的是，大宝一脸的“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胡说”，笑得甚是狡黠，还把这件事当成反面教材，吓唬茵茵不要吃糖。

明明知道我是因为麻醉出了问题才昏迷的——秦明心里十分委屈。

“爸爸爸爸爸爸！”一叠声嚷着从门外飞扑到秦明床边的，自然是茵茵。

“爸爸你好点了么？”她蹬掉小布鞋，利落地爬上了病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胖胖的小屁股坐在他的臂弯里。

“爸爸没事，”秦明坐起身，将小家伙端正地抱在怀里，“妈妈呢？”

“妈妈还在和医生叔叔讲话。”茵茵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伸出手抱住了秦明的脖子，凉凉的小鼻头蹭在他颈边的皮肤上，痒痒的。

他下意识地笑弯了嘴角，“不是让你跟着妈妈吗？怎么一个人跑进来了？”

“爸爸，”茵茵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给你带了糖。”

她松开小小的拳头。汗津津的掌心里，皱巴巴的糖纸都快要裹不住里面的糖果，看上去有些狼狈。

“只能吃一颗啊，”茵茵同情又难过地扁了扁嘴，“吃完就要听医生叔叔的话，好好治虫牙。”

说着说着，小家伙的眼眶里就聚了一层水汽，声音都有些发颤：“爸爸你有没有很疼呀？”

“不疼不疼，”秦明看着茵茵的眼泪将落未落，简直比拔智齿还要让他难过，“爸爸是大人了，虫牙也不疼的。”他连忙安慰，还不忘把糖塞进嘴里，做一个特别享受的表情。

怎么办呢，铁骨铮铮的秦科长，居然养了这样一个豆腐心肠的女儿，见不得自己的爸爸受一点点病痛，忙不迭贡献出自己少的可怜的私藏，来安慰他。

若是可以，又有谁愿意活得坚韧坚强？秦明略有些伤感地想，自己拼尽全力，也要保护住女儿这一点至纯至善。

“嗯，是茵茵最喜欢的草莓味呀。”秦明尝着这糖还带着些微咸味，想来是沾了小家伙的手汗。

看来，在她妈眼皮底下偷运糖果给自己，确实是难为了茵茵，把她紧张的不轻。

“嗯！”茵茵重重地点头，终于又有了几分欢快的神色，“是上次我洗手绢，妈妈奖励我的。”

哦，原来还是劳动所得，秦明觉得这糖更甜了。

“对了爸爸，你快点吃，妈妈马上就要来了。”茵茵催促着秦明。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响起大宝的声音。

“茵茵？”她打开病房门，看着抱作一团还神色可疑的丈夫和女儿，不免有些好笑，“快来，外婆到了，带你去吃饭。”

做贼心虚的茵茵紧张地连招呼都没打，小兔子一般蹦下床，套上鞋子就一溜烟奔出了病房，正巧撞进赵女士怀里。赵女士看见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两人说着话，手拉手吃午饭去了。

大宝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刚从鬼门关晃荡回来的丈夫。

看着看着，大宝的眼圈就红了。

刚哄好小的，现在又要哄大的。繁忙的秦明无奈又自得地感叹，真是甜蜜的负担呀。

“我这不都没事了，”秦明拉着大宝在床边坐下，“麻醉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这次处理的很好，你应该高兴呀。”

“刚刚接到医院电话我都快要吓死了，”大宝有些哽咽，“老秦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拔个智齿都能差点下不来……”

“哎呀，好啦好啦，”秦明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连连告饶，“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叹了一口气，吻了吻大宝的额角，“快别哭了，等会茵茵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说起来茵茵刚才是不是偷偷给你糖吃了？”说到宝贝女儿，大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小家伙，就知道心疼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哼。”

“哪里哪里，小家伙一手的汗，都是吓的。”茵茵古灵精怪，给秦明大宝增添了不少乐趣，偏生胆子有些小，十分在意妈妈的反应。大宝有时对她的那点无伤大雅的小花头视而不见，和秦明一起分享，两人常常乐不可支。

“以前看你不苟言笑，当年在柳城火车站把俏俏吓成那样，还以为你不招孩子待见呢，没想到，茵茵跟你更亲。”大宝撇了撇嘴。

自然说不上是吃醋。其实看到秦明和茵茵这么亲昵，她很有些欣慰。想来秦明幼年的经历，已经对他的人生没有什么影响了。和茵茵的深厚感情，应该能多少弥补他痛失双亲的伤痛与遗憾吧。

“哪有，”秦明只觉得自己冤枉，“茵茵小的时候总是跟着你，长大一点了就说以后要像妈妈一样，你可是她的人生楷模和指路明灯啊！”

“噗嗤——”大宝笑得眉眼弯弯。

此时此刻，有夫如此，有女如斯，万事足矣。

“茵茵心疼我，给我拿了颗糖呢，”秦明扳过大宝的身子，“夫人，你是不是也该心疼心疼我？”

“厚脸皮，”大宝笑着点了点秦明的额头，“我可没糖给你吃。”

“夫人没糖，我有糖啊。”秦明嘴角一扬，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我喂你吃。”

说着，秦明用力一带，将大宝锁在怀里，抬起脸吻上了她的唇。

“讨厌，我不喜欢草莓味儿的东西。”大宝皱了皱眉头，撅嘴表示不满。

“没事，你喜欢我就够了。”秦明答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理直气壮。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茵茵冲了进来。

“茵茵乖，”大宝熟练地抱起孩子，“外婆呢？“

“外婆在和护士阿姨们聊天，阿姨都叫外婆‘护士长’呢。”茵茵天真烂漫地回答，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外婆曾是这家三甲医院威震一方的护士长。

“好啦，你陪爸爸一会儿，妈妈吃好饭和外婆一起送你回幼儿园好不好？”

“好的，”茵茵乖巧地点点头，“那妈妈你快点去吃饭吧，我和爸爸说会儿话。”

“爸爸，”茵茵歪着小脑袋戳了戳秦明的脸，小声问到，“妈妈没有发现你吃糖吧？”

“没有，”秦明笑得慈祥又灿烂，“妈妈还给了爸爸一颗糖呢。”

“哇！这么好，”茵茵有些羡慕，“那你今天晚上肯定不能再吃糖了，妈妈不让你吃的。”

天真的茵茵理所当然地认为，严格控制自己吃糖的妈妈，自然也管着爸爸吃糖。

“对，爸爸的糖都在妈妈那儿。”

秦明笑得高深莫测。

不过傻闺女，你爹我今天晚上可以吃到，好多好多好多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