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青春和解之路

青春岁月值得怀念吗?


如果这样问多崎作,他一定无法马上给出一个他认为好的答案。毕竟,在他值青春年华时,他满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是如何去死。即便在这期间,他迎来了二十岁的生日,这又怎么样呢?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想死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不看报、不听音乐,对于发生的任何事他都不感兴趣。最多就是走到火车站的长椅上,久久地望着列车来来去去。

这样的青春如何让人怀念。


多崎作是谁呢?是村上春树先生小说里的一位年轻人,这本小说叫《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书的一开篇,这个想死的多崎作就出在我们面前,带着灰色的、沉重的形象出现。


为什么这样呢?


这个想死的原因讲出来,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多崎作相交多年的四位好朋友,突然告诉他,从今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没有说明原因,犹如睛天霹雳。


多崎作是在义工活动时,遇到了赤松庆、青海悦夫、白根柚木、黑野惠理这四个人的。很快,他们五人组成亲密的小团体,几乎是形影不离。


“他打心眼里喜欢其它四人,更无比喜爱这种一体感。就像小树从地下汲取养分一般,作从这个小团体中接受青春期必需的养分,充当成长的珍贵食粮,或是珍藏在体内以备不时之需。”


当读到书中的这一段描写的时候,我在那一刻,是有些羡慕多崎作的。回想我自己在他的那个年纪,还不能算是一个小树,只能叫是一颗小草。一颗找不到阳光、接不到雨露的可怜小草。因为我的自卑(长的不够好看、家里条件不好),没有亲密的朋友,更没有属于我的小团体。

多崎作的小团体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就把他抛弃了。他选择离开了家乡名古屋,去东京读大学。即便远离了青春,但是,那一段经历仍让他十分痛苦。在新的地方,除了对建造火车站有兴趣,其它的事,他依然不喜欢。那个被抛弃的经历,让他一次次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没特别、没有个性的人。


读小说的我和小说中的多崎作,其实是经历着一个相反的青春时期。但却体到了共同命运的苦难。我从来没有小团体的关爱,但是回忆青春仍是惨淡一片。多崎作的大半年青春其实是被人围绕的,但在他心里,最后的分离抹去了一切从前。到最后,还是一片惨淡。村上春树的小说让人喜欢读的原因,也就在如此。他让不同经历的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点上,找到一种共鸣。


我想暂且把这一点归结为一个作家的温柔之处。在这本小说中,村上春村笔下的多崎作,是在一次次想着去死的情况下渡过青春长河的的,又在孤单和困惑中成长。在书中,他是一个人。当更多的人读到时,这个孤单的队伍就在扩大。


尽管每每有人提到青春,总会用无数的绚丽的词语去形容它、描绘它,甚至去歌颂,并怀念。只是,当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回忆过去,这些彩色的词语都是真的吗?或许没有严重到多崎作那样想着去死,至少都充满了迷惑、挣扎、痛苦。比如我的远离人群的自卑,有些人被排挤、被歧视、被打击。


这些伤痛,像一支灰色的画笔,一点点地在某一段青少年时光幕布上涂满了灰色的印记,直到有一天,灰色一再重叠,浓郁的灰变成漆黑一片。从二十岁到三十六岁,十六年来,多崎作的幕布上也只有黑白灰这三种颜色。我的那段黑色时光,从十岁持续到了二十五岁。


直到多崎作遇到了沙罗,一个活的潇洒自在,对生活讲究,十分懂得爱自己和爱他人的女人。他才仿佛在这块黑白灰的布上看到一些其它的光芒。又在沙罗的鼓励之下,多崎作返回家乡名古屋,去找到曾经亲密的团友,想要知道曾经自己没抛弃的原因,解开多年来的心结。


曾经的朋友都跟多崎作说,你并不是没有色彩,你那么沉稳、低调、做事细心。我们都很喜欢你。但是,当时四个人同时“抛弃”他,却是另一个惊天的秘密。(为了不书透,这里就不说了)。这无疑是一团暖暖的烈火,一把就烧掉了多崎作的那块黑色幕布。


回过头来说,我并没有多崎作的勇气,去找回曾经我想认识的朋友,问她们当时是否有看到除了黑白灰之外在我身上的色彩。也有那么几次,当我遇到了少年时期的同学朋友,她们都会说,并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而是我的脸上一直写着不想跟别人说话几个字。


村上春树说,人若真的受伤,通常会无法直视伤口,想隐藏它忘却它,把心门关起来。但要成长,伤痛就得大一点,伤口就得深一点。


在读这本书时,每当读到多崎作一次次地坐在火车站,看来来往往的列车时。就会想起,曾经的那个我,每一个孤单无助的夜晚,一次次地在一个小角落写日记的情景。我们的伤口,都是在曾经的逃避和隐藏之下,变的越来越大。


何以疗愈的呢?

多崎作和我都抓住了,一只可以拉我们出泥沼的“手”。


对于多崎作来说,这只“手”是建造火车站。因为名字里有一个“作”字,所以喜欢动手建造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创造中与抵御那一片黑色。我拉住的那只“手”,是阅读和写作。是哭着在被窝里写的日记,是在漫长的寒冷夜晚里读过的每一本书。


即便我现在敢说,我已渡过了那个只有黑白灰的青春岁月,但是,我依然不喜欢回忆青春,甚至认为它不值 得怀念。我在想,也许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类似的时光。也有可能,这就是我们成长的一部分,独自穿过漫长黑夜,才能找到属说自己的七彩阳光。


“那时,我们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拥有能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这样的信念绝不会毫无意义地烟消云散。”


在个人命运长河之中,我们并不总能控制水流的速度的和方向。在这条河中,人人都会被水花拍打跌至河底、陷进深泥。而我们需要找自己的那只无形的“手”,人人都可以渡过只有黑白灰的惨淡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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