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夜华和白浅爱到三生三世四海八荒,钟情的人也只是苏到,一心想胜天半子的祁同伟朝自己崩了一枪,却看得人头皮发麻?
因为几乎所有好故事,都是从人性的困境出发的。
夜华和白浅都是理想形象,固然有吸引人的地方,应和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谁都知道,“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到头来,甜蜜的梦还是会醒。
《人民的名义》里没有这种遥不可及的虚妄。
李达康刚愎自用武断张狂,却能洁身奉俭,一心为GDP服务。他有关系破裂深陷泥潭的前妻,在任时唯恐烫手山芋甩不掉,真的离了婚,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还是会茶饭不思。这不是宣传册页上的人民公仆,却展示了人性生动的一面。
祁同伟早先溜须拍马狼子野心,行事纰漏百出,可当剧情推进,往事解锁,观众惊异地发现,原来这个连老天都不认的农家儿郎,过着不平与不忿驱动的一生。在权力和欲望的揉搓里,他有难以宽恕的罪过,也有令人恻隐的拼搏。
戏要站得住,得有矛盾成筋。人要立得起,得有复杂做骨。
我做情感咨询,时常有一个感受:不理解人性,就永远不懂爱情。
有个女生和我分享,她打小看言情剧,内心住着粉红色的小公主。哪怕是“书桓走的第一天,想他。书桓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这样的烂梗,她都能看得梨花带雨,联想起自己的心痛回忆。我问她,你觉得这些都是真实的吗?她反问我,既然能感受到,怎么就不真实呢?
她答得很好,我竟无言以对,只想到哈利波特被伏地魔打到阴阳两界中间,空旷洁白的站台上,智慧的邓布利多对哈利说过类似的话。可惜,我无法在她的BGM里打败她,她也无法进入现实的爱情。毕竟,在那里,只有情绪没有思考,舍弃理性服从感性,再横冲直撞,也难免被误解被骗。这就是人性的残缺。
相信纯爱当然很好,但也得有足够的幸运,才能在纯爱里度过一生。更多时候,相处是妥协不是任性,喜欢是一时不是长久,爱是遗憾不是圆满。
而我们仍然前赴后继,是因为那些晦暗不明的未来里,有爱情微妙动人的种种可能。其中的甜蜜与酸涩,都要尝过,才构成美好的本味。
关于唐僧途径女儿国,有一个浪漫的误会。女儿国国主想以一国之富与倾城之容留住唐僧,还质问说:“你说你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给道破心事的唐长老支支吾吾地说:“若来世有缘分……”
虽然《西游记》小说里并无原文,只是电视剧的演绎,可这段进退维谷欲言又止,比起“书桓走的第一天,想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也不是不喜欢,但也没有浓烈到要放下一切。真动了心思,还有命运的紧箍咒,让人身不由己。唐僧是这样,《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和紫霞同样如此。人性拉长了,爱才更值得玩味。
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是常见的认知误区。但本质上,世界是灰色的。
《绿野仙踪》的故事,我们都不陌生。小女孩桃乐丝和小狗启程前往翡翠城,寻找回家的路。沿途,她遇到没有脑子的稻草人,缺少心脏的铁皮人和胆小如鼠的狮子,打败了邪恶的西方女巫。这是典型的童话模式:勇者斗恶龙,好人打坏人。
但上周,我看到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和《剧院魅影》《狮子王》齐名的百老汇音乐剧《魔法坏女巫》,讲述了《绿野仙踪》平行宇宙里的故事。
西方女巫艾芙芭不为人知的身世逐渐被揭开:生来就是绿色皮肤,所有人将她视若怪胎。为避免悲剧重演,在妈妈身怀妹妹时,爸爸给妈妈服药,最终导致妈妈惨死,妹妹残疾。
艾芙芭心地善良,独立聪明,且拥有强大的魔法天赋。求学之际,她遇到人见人爱的金发女巫格琳达,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可惜,艾芙芭为人构陷,分明坚持独立和正义,却成为口口相传的“邪恶坏女巫”。即便是格琳达,也一度走到她的对立面。
毫无疑问,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成人故事。好心何以被利用,私欲怎样成恶意,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可能只是半步的行差踏错,就足以改变一生的轨迹。而艾芙芭的无辜和格琳达的贪图,连同配角们的矫饰、虚荣、摇摆、游移,串联起来,就是讳莫如深人性画卷。
乍看是绿色皮肤的艾芙芭,在今天能找到无数现实对应:黑人、同性恋、少数族裔。在我看来,《魔法坏女巫》不只是一出音乐剧,它是重新思考好与坏、善与恶的绝佳契机,是对人性的拷问与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