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阿尔茨海默症发病及照护记录

我的母亲曾是一位独立要强的人,操劳一生,却在晚年被阿尔茨海默症困在了“记忆迷宫”中。这段记录,既是她病情发展的轨迹,也是我们作为家属在情感与现实中挣扎、应对的全过程。

母亲2014年从东北老家来到天津居住,最初的异常出现在2022年夏天。那时她帮我带了两三周孩子,我明显发现她记忆出现断片,会突然忘记我读的大学和专业,甚至不认识我老公。我和弟弟心里隐隐不安,初步判断可能是老年痴呆的迹象,只是那时孩子刚上小学,生活的忙碌让我们未立刻深究。

2023年夏天,我因工作到天津住了一个多月,母亲的病情已肉眼可见地加重。我给孩子安排的补习班,她常记错时间地点,孩子放学回家也不知道做饭;她的脾气、性格和生活习惯更是发生极大改变,从前的理智渐渐被焦躁取代。暑假期间,我硬拉着极不配合的母亲,甚至用“骗”的方式带她去天津市环湖医院做检查,全面检查后,医生确诊她为阿尔茨海默症,并开具了药物。2023年9月,我给母亲测的MMSE数值为18,已明确认定为认知症。由于母亲本身有高血压,我特意将每日早中晚的药分好、写好清单,但两个月后发现,即便药在药盒里,她吃药的顺序依旧混乱,这让我意识到情况已十分危险。

更让人揪心的状况接踵而至:她会在超市、银行与人吵架,会在家楼下恍惚到找不到回家的路。考虑到她完全不适合独自生活,2024年春节刚过,我和弟弟立刻寻找养老机构,最终选中北京房山一家专门照顾认知症患者的机构。准备接她去北京时,母亲已出现被害妄想和幻觉,一会说工资从银行取出就被偷,让我帮她报案;一会又问屋里出现的人是谁。为了顺利收拾东西,我特意打开微信语音,让弟弟、老姨、二舅分别与她聊天分散精力。可母亲起初极不愿意去,我们只能骗她说“去北京报案,必须亲自去”。周六在天津收拾东西时,她一整晚焦躁不安、没怎么睡,反复找户口本——因为短期记忆已逐渐丧失,她的东西早已放得乱七八糟,周日我们才终于带她入住老年公寓。

2024年母亲在老年公寓住了一年,短期记忆基本完全丧失,10分钟内会反复问我四五次孩子多大、上几年级,刚吃过的饭也毫无印象。她本就是急性子,发病后更易生气暴躁。2025年春节,我把她接回北京家里,第一天还算平静,第二天她突然认定住的是宾馆,半夜就要冲出门外,还产生了强烈的敌意并报警。大年初一,我们只能又把她送回老年公寓,工作人员说“您这是第三位被送回来的长辈,估计明年没人愿意往家接老人了”。在公寓里,她还总说丢衣服、丢东西,我们只能和工作人员配合“演戏”,假装给她赔偿来安抚情绪。

为了延缓母亲的病情,我做了很多尝试。她因觉得老年公寓费用高,一直想回东北老家,我们便编了“在这里上班,负责带老人们做健身操”的理由,没想到她真的坚持下来,每天做两次健身操。治疗上,我一直给她服用进口美金刚,还进行了干细胞治疗;也曾尝试过日本的智之素,起初两周情绪平稳有效果,后来因她脾气变暴躁,从一天一次改为一天两次,仅这一款保健品每月就要2000元;还试过调理中药,一周1000元,可母亲拒绝服用。期间曾停掉进口美金刚换为国产,她脾气变得更暴躁甚至动手打人,我赶紧换回进口药,并安排了第二个疗程的干细胞治疗,同时还购买了维生素、神经酸保健品和调节情绪的益生菌。这些努力似乎有了些许回报,2025年3月母亲的MSE分数为22分,比2023年9月的18分有所提升,虽可能受当天状态影响,但也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作为家属,痛苦与无助从未远离。我深刻体会到,曾经挚爱的母亲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她没有生命垂危,却用异常的精神行为、认知障碍、敌意与幻觉,一点点“推开”我们。我最怕有一天她彻底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这场对抗阿尔茨海默症的“战斗”能持续多久。她会在一段时间里不停给我留言辱骂,会在我上班、半夜时打电话,还会反复给亲朋好友打电话要他们帮忙买车票回老家,直到大家不得不拒接她的电话,最后只剩老姨还会接。我不忍心屏蔽她,却又不得不这样做,这种矛盾让我心痛不已。

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相对合适、让人放心的养老机构,我还能维持相对正常的生活,可经济压力依旧沉重:在北京,专业认知症照护的养老机构每月开销过万,加上药品、保健品,每年10多万的支出必不可少,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我知道,还有更多家庭在默默承受这一切——经济条件不允许的,只能居家照护,兄弟姐妹多的家庭,甚至需要一个人放弃工作专门看护,却依旧难找到合适的帮手。这不仅是个人家庭的困境,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社会问题。

我常常会想,母亲一辈子辛苦,不该在晚年困于记忆的迷雾中;也会担心自己老了会不会如此,更期盼着阿尔茨海默症的治疗能早日有突破性进展。我做的所有尝试,不过是想让她多拥有一些宁静的时光,多感受一点晚年的幸福感,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对我而言也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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