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小妹的电话是在周一上午的第一节课后,讲了一节课的微倦在听到小妹的电话内容时,有种瞬间被冷风刮面的清醒,小妹在电话里的说,邻居小娘昨天一下子想不开,在家里喝了农药寻了短见,去医院也没抢救过来,还是走了。母亲正在常州往家的汽车上赶回奔丧事。小妹的语气里有许多的不解与伤痛,还有些许的害怕,那些害怕应是来自于生命的脆弱及一去不复返吧。而放下电话,我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息。记忆瞬间被拉回到遥远的家乡以及家乡里更久远的童年和少年。
娘家在安微省远离县城的一个小村子里,小村子依山傍水,村后的那座山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桃花山,儿时的桃花山是春夏秋冬都能播撒欢乐的地方。
邻居小娘,是家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伯的老婆,因为和我母亲相仿的年龄,两家又是邻居,她的大女儿比我大一岁,二女儿比我二妹大一岁,如此类推,两家都是四个孩子的年龄也差不多,同时我们两家又都是小队里比较贫困的家庭,所以儿时的记忆里,两家大人关系是极好的,两家孩子虽打打闹闹但也亲密无间。
这样的好关系似乎随着小弟出生后淡了不少,那时候受传统思想影响,村里的人多重男轻女,小娘在接二连三的生出许多个女儿后,傲气的小娘就渐渐的疏远了和我们家的关系。儿时的记忆里,记得小娘家有送走了一个女孩儿,还有一个月子里夭折了,夭折的那孩子听说就埋在队后面的桃花山脚,小小少年的我们因为那个,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山脚边玩耍。小娘的最后一个孩子印象尤深,当时计划生育抓得狠,她是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被迫着去引产的,当时从大人轻声的议论里依稀听到,说那引下的孩子还哭了几声,但依然就那样任她(他)生命消逝了。
自从那次以后,小娘的精神便大不如从前了,独自一人时总会念念叨叨的,渐渐的就放出了些话,说她的身后跟了神明,是个可以通灵的人了,行为做事,越发的不正常起来。在四个女儿求学,成长的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小娘的丈夫小爷,靠着几亩薄地,一条黄牛,将女儿陆续养大,嫁人,小娘在其间的几年里,也有过陆续的神智完全不清,送到精神病院去疗养过,但迫于经济上的压力,都是没治疗多久就接回家了。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娘家的三女儿,也精神不正常起来,生活自理勉强可行,其它的生活能力近于无,整天跟着小娘身前身后的胡弄着过日子。那些年我在外打工,逢年过节回家,看到忙里忙外的小娘,因为吃药的副作用而胖得不正常的身体,还有受精神影响,动作日驱缓慢的小娘,相较于幼时认识的,家里农活好把式、妇女半边天的小娘,总是不禁生出许多时光成殇的衰伤来。中年过后的小娘,精神上日渐平稳,性格也温和了很多,和那个年轻时好胜拼着命要生儿子的年轻妇女也有了很大的区别。虽说近几年政策上好了很多,对小娘家也尽力的照顾着,但常年累月的受家里两个病号的影响,日子依旧艰难。家务农活繁重,加上病人也是精神上的问题,难免给小娘气受。一面是繁重的做不尽的农活,一面是无底洞一样的,医愈遥遥无期的爱女,小娘,心里一定早已绝望了罢?
最后一次见到小娘,是今年春节回娘家探亲,住隔壁,晨起天黑,总见她挎个破旧的竹蓝,拖着有些病态浮肿的身体,恍惚着精神,往田间菜园走着,但在碰到我们时又迅速的送上笑脸,很温和的笑脸。时光交错,年轻的能干小娘和那个老态里无助着的小娘,一眼望去,心就莫名的堵得慌。
听小妹讲,小娘约是早上4点多时被发现的。当时是坐在灶台后面的凳子上,锅里是已做好的热乎乎的早餐,灶台后却是小娘渐渐失温的身体,那一整夜,浮生如云,小娘是否有快乐?又该是抱着怎样的绝望,放下身边的至亲先踏归途?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故乡的五月,又将是槐米飘香之时了。槐花香里,小娘,那个辛劳一生,命里多难的女子,随着尾七的结束,终将尘归尘,土归土,再无绝望与忧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