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一直不曾质疑所谓的缘分是否真实,只相信眼前的人与我相识之后,更能一起抽抽烟,看看电影,就像现在一样。卿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喜欢上和我一起抽烟,我绝不会承认我曾经教唆着她去干这种看起来只有大部分故作高深的男子汉才干的事。也许只是一种感觉让她喜欢罢了。
她抽着烟,吞吐的烟圈被不安分的空气吹的像干枯的树叶。在黑夜里泛着火光的烟星炙热地散发着故事的味道。她说,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哦,不,有故事的妖!
我安静地听着,她即将要讲的故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是吗?
02.
一千年多前,她是洛阳的歌妓。
姿色绝佳,一手琴技冠绝洛阳城。每次出演时,来自整个洛阳的贵公子和那些新晋的书生必然会出席。
她说遇见他的那一年,正值一场大雪。雪满洛阳,她穿着那身精美的襦裙,纤纤素手抚过长琴,满座来宾皆是沉迷其中。她淡然一笑,见惯那些表情,人总是会厌倦的。她身于风尘,又不得不笑,那便只有浅笑一声。便算是对满座的嘉宾做个回礼。
她一曲抚完,便要离席。那人群中却又一人站了起来。
那书生衣着寒酸,却极为干净。衣冠楚楚,一张算不得俊俏的脸上露出一起深思。
“姑娘,这一曲《肝肠断》弹得是绝佳,只可惜空有其形,而不得其意。”
她回眸一笑,只说道:“公子可是琴艺大家,便能如此评论卿玉。”
“我只是一届穷酸,并未碰过古琴,更不会弹什么曲。”书生昂首,不见半分卑怯。“只是我曾经听一女子弹过此曲,那一日,只有我一人听了,潸然泪下。而今日听了姑娘的琴曲,却没有半分悲喜。”
“那姑娘人在何方。”她嘴角轻扬,在洛阳,她还未曾听说有人比她的琴艺动人。
“她?”书生闭目许久,那眼神之有些恍若隔世。“自那日一别,却是再未见过,那年我尚未高中,去年回乡时,才得知她已病故。”
楼中的灯火摇摇欲坠,仿佛在下一刻便会熄灭一般。卿玉的脸色苍白,只是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她转过了身,却再也没有说些什么,忘了,说一句先告退。
03.
第二年冬,书生依旧留在洛阳城,并没有离开洛阳,只是担任着微小官职。
仅靠着一些微薄地官晌,过着潦倒苦淡的生活。洛阳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早,他裹着单衣,又一次去了流霜阁。卿玉又弹着那一曲《肝肠断》,声声悲切,弦音拨动心扉,书生只觉得满目阑珊,不觉之间,已是涕泪横流。
一曲终,卿玉望向书生。
“自一年前一别,我此次再听姑娘抚琴,恍然姑娘便是故人,我再见时,恍若隔世,不觉已经涕泪交加。”
卿玉问道:“如今我琴艺比起去年,又如何?”
书生答道:“不如去年”
卿玉讶然:“为何?”
书生答:“去年我听姑娘抚琴时,尚能仔细一听,更是有所感触,如今听时,却只当姑娘是当年故人,再未听琴曲中的悲切了。”
卿玉默然:“那人,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只是人生一过客,只曾相逢不曾相识。”
“那我与公子呢?”卿玉笑道。
“我与姑娘,只曾相逢,为曾相识!”
卿玉笑道:“俞伯牙能遇钟子期,我自觉公子便是我的钟子期!”
“我当不得钟子期。”
卿玉素手一颤,琴从案上落下。
“公子可相信卿玉已对公子钟情?”
“姑娘怕是想错了,在下此生只听懂了一人弹琴,其他人的都再听不懂!”书生洒然一笑,便要离去。
“江子渔!”卿玉喊道:“若我想出洛阳,你可愿带我离开?”
江子渔转过身,摇摇头。只身一人离去。
04.
第二年开春,江子渔终于被外派到江南担任官职。自高中后,已过了三年时间。
他离开洛阳那年,洛阳道上送别的人群中,他不见,有一人在人海之外,抚了一曲《肝肠断》,只为一人送别。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东都洛阳陷落。
05.
十年后,卿玉辗转去了江南。再去见江子渔时,却再没有见到他。
后来他家的老仆人说起:他离开洛阳时,便已病重,只知道自己已活不长久。颠沛数月至江南不久,便离世了。
老仆人拿出的书信,他谈起往事却也是感慨万千:“公子生前常与我谈起,当年在东都遇到的卿玉姑娘,长的可是和故里遇到的女子一模一样。”
06.
“他说,若是有一天,姑娘还能来到江南看他,那便去长提,他也曾在那长提之上,北望洛阳。昔年,有自女子曾问他,是否愿意带他一起离开洛阳。”
卿玉读着书信,便如当年抚过琴曲一般。
“只是今生无缘,便不敢轻许承诺,也不敢奢求来生,只愿姑娘今生安好,便足矣!”
07.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我已在江南最美的时节,却未于落花时节再与君相逢…
(2015.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