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是一条狗,狮子狗。
小区里有两条狗最出名,一只叫“陈黔贵”,另一只就是乖乖。老人们叫“陈黔贵”时,声音总是特别响。乖乖是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她似乎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每次老爷爷牵她经过小区门口时,她总在两旁老人的注视中低着头摇着肥胖的身子慢慢走,一听到“陈黔贵,咬她”便快速冲出小区,滑稽的样子常引得老人们哈哈大笑。
乖乖一点也不乖。样子蠢,常年穿着个红色小衣服。老爷爷连自己都收拾不干净,更别说给乖乖洗澡了,它的毛常结成团,一股子骚味,她也没有其他狗逗人的本事,注定是不讨喜的。偏偏她还随地大小便,更让人厌弃了。时常能听见老人在小区大骂:“死瘟乖乖,又到处拉屎。”但我知道那不是乖乖干的,因为她是只在我门口拉屎拉尿的。
这个小区一半是留守老人,另一半是像我这样的租房户。我住一楼,还没等搬家的欣喜散尽,烦恼便接踵而至了:周末的清晨老人们爱在我窗前聊天,把我聊醒他们就走了;夜晚吵架声、停车声、叫床声、踹门声、高跟鞋走路声声声不息;最让我抓狂的是老是有一条贱狗在我门口撒尿,弄得整个客厅骚味十足。洗过两次地,朋友们都说我没常识,狗第一次在哪儿撒尿,以后会一直在那儿撒的。投诉门卫未果后贴了张告示在门口,无非是告诫主人遵守社会公德云云,成效不大,应该说完全没有,贴上的当天她还额外赠送了我两坨屎。对门的老太太看到我贴的告示告诉我这事八成是乖乖干得,主人姓李,二楼,必须找他算账!所谓“抓贼拿赃,捉奸拿双”,要当场逮到才有发难权,第二天等了一下午,目标终于出现,计算着时间猛然打开门,门外一人一狗都一楞,乖乖屁股夹着半截屎“嗖嗖”窜上了二楼,老爷爷冲我淡定地笑笑,一步一步移上楼,我“唉----唉--------”叫了两声,他头也不回,第一次作战以我的失败告终。苦思一周,我决定勇敢挑战他们的主场,敲了很久门才开,门开的一刹那,一股久未流通混杂着狗骚和陈腐布料的空气迎面击来,辣的我眼睛差点没睁开,房间很暗,堆了很多破布头和各色塑料袋,老人直直地看着我,他手里端着几个饺子,发型蓬松得像爱因斯坦,我发誓他肯定知道我为何而来,但他仍然固执地问我:“啥子事?”我看到了乖乖,她正吃着和他一样的饺子,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慌忙找借口:“走错了。”老人扯着嘴笑了,他没牙,对乖乖说:“快,叫姐姐。”乖乖:“汪汪。”是的,我又挑战失败了,还当了该死的狗姐姐。
暑假的来临让我暂时远离了乖乖的荼毒,在家时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乖乖挪地儿撒尿就好了,或者他们搬家了也行。但现实是残酷的,九月的天气让乖乖的尿骚味具有了穿透力,仿佛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她的味道,这让我十分窝火,我开始偷偷地想,如果哪天乖乖走丢了就好了,或者她就这么老死了也说不一定。
十月的一天,我突然发现门口竟然几天都没尿,正纳闷,对门老太太欢天喜地对我说:“以后你安逸了,再没有狗在你门口屙屎屙尿了,乖乖不见咯,晓得是不是死了哦。”我:“啊————————”还没反应过来,她接着神秘地凑到我耳边说:“我们觉得可能是四楼新搬来的两个娃儿为民除的害,上次看到他们踢了乖乖两脚。”我快速退回家把房门关上,忘记了本来我是要出门。
接下来的几天旁晚,我都看见老爷爷徘徊在小区周围,双手背在后面,紧紧攥着乖乖的狗绳,风时常把他爱因斯坦样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他偶尔会冲着某个角落喊一声乖乖,但在小区里他是绝不会喊的。那段时间我很怕碰见他,很怕走他后面,怕他踽踽独行的身影出现在我午夜的梦中,特别是当我发现他家里的灯灭得越来越早时。
十一月一号,我搬离了小区,不知道乖乖找到了没有,每次路过小区,我都希望能看见那一人一狗蹒跚的背影,但是我却不敢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