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蓂葭
1.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瑞康三年秋,大将军顾铮率兵大破西凉,于同年十月,班师回朝。
青年将军坐在马上,长安的十月,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路旁是欢腾的百姓,顾铮伸手接住一个粉红色的荷包,他抬头,街边的小楼上一个俏丽女郎凭栏而笑。
将军还年轻,他尚不到而立,可是对那娇艳如桃李的姑娘却没了丝毫兴趣。
荷包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街边的尘埃里。
顺安十年,顾铮成了皇子伴读,他坐在皇长子身后,看见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跑进书房。
“哥哥,你看!”
小姑娘手里捏着一只蝴蝶,她兴冲冲地跑向皇长子,却在半路上跌了一跤。
她慌乱中张了手,蝴蝶翩翩而飞。
小姑娘跌倒没有哭,看见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却猛地哭出声来,皇长子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抱妹妹,女孩却指着越飞越高的蝴蝶,嘴巴一瘪,又落了一串儿金豆豆。
顾铮学了几年功夫,他一跃几尺高,重新把那蝴蝶捉在了手里,递在公主面前。
女孩惊喜地抬起头,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眸子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2
顾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十年的从军生涯已经让他已经不习惯京都的平静了。
他一闭上眼,来自边关的风沙和厮杀呐喊就扑面而来。长安的歌舞升平和关外的金戈铁马交织在脑海里重现。
睁开眼时。
汗湿衣衫。
“你不要走嘛,”小小少女拉着他的衣角,她嘟着嘴,依依不舍,“你走了就更没人跟我玩了。”
“好男儿应志在建功立业,怎能耽于玩乐。”
他拂开公主的手,本以为娇气包一样的女孩子肯定又要哭了,却冷不防地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
“你带我走吧。”女孩子红了脸,语气却格外坚定。
“你是公主殿下,我怎么带你走?”
“你可以的。”
“我……”少年好像明白了什么,骤然红了脸,他磕磕巴巴地回答,“你等我……等我几年……你都还没及笄呢……”
太平盛世,武将难有出路,他必须要跟着父亲去边关苦熬资历,等他回来,也许就能配得上她了。
顾铮和皇帝并肩而坐,他们喝着同一壶酒,吹着同样的风。
长安的风总是温柔又多情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女子的歌声,婉约而曼妙。
“听这声音,一定是个美人,”皇帝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仿佛喟叹着,“若阿玉还在,也定能出落成一个美人了。”
天落了雨,他看见年轻帝王的眼角湿润了,不知道是泪还是雨。
顾铮按住心脏的位置,他总觉得那里疼得厉害。
她单名一个玉字,所以他给她准备的笄礼是一根玉簪,从切割到雕刻,那根玉簪一直揣在他怀里,闲暇时就拿出来细细雕琢,终于赶在她十五岁生日之前做好了。
他骑了两天一夜的马赶回长安城,宫墙后面,那少女羞红了脸。
她把玉簪别在发间,巧笑嫣然:“好看吗?”
“好看。”
他又连夜赶回军营,因为违反军规私自离开,他被打了二十板子,可是他的眼里,心里,都是那姑娘笑弯了的眼睛。
3
顺安十五年冬,西凉来犯。
往年和西凉也多多少少有些摩擦,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和平相处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西凉进攻来势汹汹,半月便拿下两座边城。
朝中吵成一片,有主战的,也有主和的,顾铮看着父亲的神色一日日地阴沉下去。
“不过一小国,为何不战?”顾铮十分不理解。
“朝堂腐败。”父亲叹息。
顺康十六年,战事胶着整整一年,朝中终于主和一方赢了,皇帝下旨,让刚满十六岁的公主去和亲。
给西凉那个已经六十岁的皇帝做妾。
当朝只有一位公主,就是他的阿玉。
听说皇长子极力反对这门亲事,被陛下打了板子,训斥为不忠,不孝,不义。
顾铮几乎疯了,他从军营跑回京城,只勉强追上公主出嫁的仪仗队伍,那红粉的喜轿里,渗出殷红的血。
公主自杀了,一根玉簪插在了胸口。
年轻的将军走进皇子府,皇长子拖着病体迎出门来,他说,你尽管去,剩下的我来,阿玉不能白死。
将军走了,在回军营的路上听说皇帝因为公主的死悲伤过度不幸驾崩,皇长子继位。
新帝继位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任命顾铮为大将军,全力反击西凉,不死不休。
战争历时三年零八个月,大将军率兵歼灭西凉王室,从此,世上再无西凉。
世上再无西凉,也再无那个在宫墙后红着脸的姑娘。
长安的雨落了,纷纷扬扬,不知是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