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魇主
大汉昭元凤四年,楼兰国质子亲王莫泾在汉王朝的怂恿下,带汉兵杀入楼兰城,诛杀国君尝归结束了其二十一年的统治,改国号鄯善。从此楼兰国从鼎盛时期开始一步步走向衰败……直至灭亡。
迦夜是被一阵阵厮杀声吵醒的。
小院子平日里幽静闲然,此刻却脚步声嘈杂,听上去有很多人在来回奔跑。而更远一点的地方,整个皇宫里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和呼救的声音。迦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平常寸步不离的格牙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迦夜接连呼唤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自从儿时失明之后,父亲便专门建了这一个院子给迦夜居住,院子里守卫森严,除了家人和格牙,再不许任何人进入。
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迦夜喜欢聆听身边所有的声音。鸟儿打架的声音,雨珠滴落的声音,风吹在树梢的声音和身边每个人发出的不同声音,这些声音加在一起,构成了迦夜的童年。
父亲的声音永远透着沉闷和威严,迦夜不喜欢,可也是他听到最多的声音。母亲经常会读一些故事哄他入睡,所以母亲软软的声音直到现在想起,还时常让他感觉到困意。迦夜喜欢跟妹妹有关的一切声音,她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让人永远都抓不到规律;她带着稚嫩童音的咯咯笑声经常让迦夜毛骨悚然;而每当她玩累了倒在迦夜床上熟睡,那细细的呼吸声对迦夜来说,就是最好听的声音。
当然,还有一个从来也不说话的格牙。格牙是迦夜的贴身侍卫,父亲曾说过,这人一生都会陪在自己身边,绝不会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所以即使他不说话,但只要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迦夜就会觉得很安心。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这脚步的声音很陌生,每一下都好像一颗炸雷落在迦夜耳边,震得他心惊胆战。
来人掀开了帘帐,迦夜一瞬间惊恐到了极点,他想呼救,嘴巴还没张开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随即一把冰冷的尖刃毫无征兆地刺进胸膛,一下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种冰冷的感觉一直留在他的梦里。
迦夜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却又异常清晰,可笑的是迦夜发觉,自己竟然再一次死在了自己的梦里.因此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懵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胥和乌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亲眼看见死人复活,而且是从这不知在鬼船上存放了多少年的石棺里复活,两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可这诡异的事情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了,两个人惊恐地看着石棺盖子被一点点推开,吓得忘了喊叫。
过了一会,棺盖的缝隙中似乎很费力地挤出个人,这人穿一身破烂的白麻布衣服,衬着他比白麻布还要惨白的脸,本就让人惊悚得要命。而更要命的是那张惨白的脸竟然好像还冲着两人微笑了一下,小胥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乌尔一面扶着晕倒的小胥,一面紧盯着已经跨出了石棺的那个人,只觉得双腿发软,想跑也没了力气。
“是魇尸!”末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乌尔连忙回头,恰看见末叔面色惨白地站在身后,而不远处,胥广也提着一把弯刀正在赶来。
迦夜很疑惑,面前的几人如临大敌般的看着自己,这让他有些紧张。他试着向前迈了一步,那个满脸胡子的壮汉马上举起了刀,吓得他连忙又退了回去。
壮汉旁边那个佝偻着的老者似乎很有趣,两只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胸前,仿佛见了什么稀罕东西一样。迦夜低头看才发现,原来胸前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玉佩,迦夜想不起自己曾经有这样一块玉,也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既然老者想看,他就顺手解了下来,递给那老者。
老者吓得往后一退,眼里带了些惊恐。迦夜就有些为难,他面前有个壮汉提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似乎只要自己靠前,那把刀随时都会砍过来的样子。迦夜索性把玉佩扔了过去,掉在老者的脚下。
末叔看着迦夜犹豫了一会,还是低头捡起玉佩,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后突然咧嘴一笑,眼里放出了光。他伸手压下胥广横举着的弯刀,向前走了几步离得迦夜更近一些,扬了扬手里的玉佩说道:“我帮你完成心愿,这个归我们?”
迦夜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末叔。
见迦夜没有反应末叔又问:“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迦夜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迦夜一下想到皇宫里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难道眼前这人真的能带自己回去?
“楼……兰!”迦夜喃喃着说出一个名字。
“成交!我们带你去楼兰城,这个归我们!”末叔一拍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从前他也只是听说世上有魇尸这种东西,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传说里的魇尸都是戾气深重狂躁暴虐。不过据他观察,眼前这位显然和善得多,甚至有些呆傻。所以他才壮起胆子跟迦夜做了交易,实在是迦夜身上的这块玉太罕有了,如果能找个识货的出手,不但损失的货品和骆驼能补回来,没准这一趟货加在一起都没有它值钱。
胥广和末叔搭档十几年,自然也马上就理会了末叔的意图,不过他却对眼前这具魇尸心存顾忌,心中着实不愿在驼队中增加一个阴气森森的尸体,谁知道这东西会在哪天夜里突然发疯,想想都瘆得慌。
不过末叔似乎很坚持,这让胥广有些为难,只好上前一步语带威胁地说:“我可以同意你跟着驼队,不过有几件事你必须做到!”
迦夜在心里还是有些怕胥广,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只听胥广继续说道:“首先白天你要自己行走,驼队里没有多余的骆驼供你骑乘,而到了晚上宿营时我得把你绑上,防止你晚上出来害人!”
迦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有些奇怪。
“我不害人……”
胥广没理他继续说:“你要换上我们的衣服混在驼队中,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不可以让其他人发现,更不能打任何害人的主意,我随时能把你一刀劈成两半!”说着胥广扬了扬手里弯刀,迦夜赶忙连连点头,生怕那柄刀真的会落在自己身上一样。
“还有,到了楼兰城我们的交易结束,你马上离开!你的事我们不再掺和,而你也不可以跟我们再有任何的纠葛!”
迦夜再一次点头表示认可,胥广去货堆里找了一件破旧的大氅给迦夜披上,又摘下自己的毡帽扔了过来。看到迦夜戴上帽子的样子似乎还不太满意,便又找来些水,倒在地上和了泥让迦夜抹在脸上,才领他回了营地。
乌尔在一旁发怵地看着胥广忙活,忍不住悄悄问末叔:“那个……魇尸是什么?”
“人死后如果怨气积得太多,就会借别人的身体或者刚死去的尸体还魂,来完成生前没了却的心愿,关内的人也把这叫做诈尸。”
“所以你才问他有什么心愿?”
“嗯!” 末叔看着迦夜的背影说:“不过这个很奇怪!明明应该是死了很久的尸体,怎么能保存得这么好?一点也看不出腐坏的样子,这说不通!”
“你是鬼吗?”
迦夜其实完全弄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感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死在了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的第二天,死亡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冗长的噩梦,然后梦醒来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首先是眼睛的恢复让他有些不适应,习惯了十几年的黑暗世界,突然能看见了所有的东西,这感觉甚至让他有一些慌乱。身体也好像长高了不少,连手脚都似乎变大了一些,迦夜突然隐隐的有些惶恐,也许这身体并不是自己的。
正想着心事,眼前突然出现了两只滚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自己涂满污泥的脸上,迦夜认得她就是昨晚见到自己后晕倒那女孩。
女孩见迦夜回过神又追问了一遍:“我说,你是鬼吗?”
迦夜摇了摇头,不想理睬,谁知女孩却不放过他。
“骗人!如果不是鬼,我怎么不认得你?”
“你不认得也不能说一定是鬼吧?”昨晚并没有留意自己说话的声音,今天再一次开口,迦夜也被这陌生的嗓音吓了一跳。
女孩没有注意到他有些失态,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不认识的倒不一定是鬼,不过……”女孩一下子转到了迦夜的身前,边倒退着走边摇头晃脑,表情中带着一丝神秘。
“今早我就发现了,虽然出发时扔下了近三成的货品,可是我爹似乎也没怎么上火,反而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这本就很奇怪!而且末叔和乌尔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都神秘兮兮的,问他们什么都不说,所以我猜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昨晚我被那口棺材里爬出来的鬼吓得晕了过去,然后今早你就出现了,还戴着我爹平时都不离身的帽子,你说你不是那个鬼是什么?”
迦夜懒得再理她,索性低头越过她只顾往前走。女孩又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横在前面继续纠缠。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只鬼,我以前很怕鬼的,不过见了你以后才发现,原来鬼也不是那么可怕,还挺好玩的!你叫什么?我是说你生前,有名字吗?”
“迦夜!”
“我叫小胥!”
乌尔远远地看见,连忙赶过来拉住小胥掉头就走。小胥使劲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小声地喊道:“死乌尔你干嘛呀?为什么拉我?”
乌尔回头厌恶地看了眼迦夜,脚步不停地说:“胥老大不让人靠近他!”
“为什么不让靠近?不让靠近为什么留在驼队里?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远,迦夜突然有一点沮丧。他不想埋怨乌尔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厌恶,甚至自己也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想起昨晚末叔的那些话,他突然想通了为什么自己一直感觉到别扭,也许就如同末叔所说,自己只是借用了这个身体而已,那自己岂不真的就是个他们口中的魇尸!
迦夜偷偷伸手摸了摸胸口被刀刺中的地方,果然那里现在很光滑,没有任何伤口,而且他又发现了一件更加意外的事,自己手掌触碰的地方竟然凉得冰手,没有一丝热气,当然,也没有一丝的心跳。
迦夜又一次感到那种彻骨的寒气,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冰冷气息,曾一直折磨着梦里的自己。
不远处一个驼手好奇地问:“你病了吗?这么热的天里,你却好像抖得很厉害?”
迦夜不敢答话,努力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在棉氅里放慢了脚步,炽热的太阳烤得沙子滚烫,他却丝毫感受不到。
胥广心里一直很忐忑,这种感觉从早上发现鬼船消失不见后,变得更加强烈起来。他不知道昨晚附和末叔的做法是不是正确,不过想要弥补沙暴所造成的损失,目前来看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玉佩此刻好端端地揣在怀里,不知为什么,胥广总感觉身体贴近玉佩的地方,竟然有些发烫。末叔把它交过来时胥广曾仔细地检视过,应该说这块玉质地上乘,水润剔透,绝对能卖上个好价钱。除此之外胥广并没有觉得它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摸上去也很正常,可这发烫的感觉也如此真实,让胥广怎么也想不明白。
末叔从早上起来恢复了醉眼迷离的状态,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再与他无关,在他眼中,又只剩下了他那只酒囊和里面的半囊劣酒。
胥广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驼队。烈日之下的驼队有些懒散,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黄沙之上缓缓地行进着。胥广早已习惯了这种慢得让人心焦的节奏,这几十年的时间也就是在这缓慢的节奏中一步一步地被消耗光了。
西域诸国连年战乱,导致四处匪患猖獗,。这条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古商道也变得萧条了很多。到现在胥广还时常忆起从前商道上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末叔就是那个时候带着乌尔投奔了自己,在驼队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短短十数年的时间物是人非,昔日的繁华景象早已不再,只剩下漫漫黄沙和这条被踩踏了无数遍的驼商古道。
(未完待续) 下一章 城殇
下章提示:
楼兰第一美女迦兰之死
楼兰城之殇
迦夜想要复仇,却被仇人反制
文中第一反角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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