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古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样的至理名言,对于受教育程度比较低的家长,无异于给了他们一个有力的行动依据。咱不知道这样出产了多少孝子,但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加上其背后的理论依据,无疑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到了老师这儿,这句话就变成了“好学生都是打出来的”。
我小学和初中都被老师揍过,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拧耳朵、揪腮帮子、打耳光、扎马步、踢屁股、站墙角、捶胸口……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还会觉得是自己活该,因为自己本来就顽劣,不好好学习;另外,周围人都挨打,你不挨,岂不说明被老师忽视了?
有人说我没被揍过。
没被揍那说明你没遇到负责任的老师,替你遗憾。我周边的家长都这么认为,以至于我以前也这么认为,我的小伙伴们也是。
家长会上父母的发言总是让老师好好管,要严厉,越严厉越好,“使劲打”,打的越厉害家长越高兴,这是“负责任的好老师”,让人一度怀疑自己真是从铁路上捡来的。
听说有家长为了让老师打孩子,还要去送礼……
所以老师打学生这样事,我一度认为,恐怕老师也是为了迎合家长和孩子的期待,他也是无奈的。
长大之后读到J·K·罗琳的《哈利·波特》,我突然恍然大悟,老师的棍子肯定如哈利·波特的魔法棒那般神奇,打在谁的屁股上,谁的成绩就会突飞猛进,而且猛进的多少和下手的力度成正比。
写成数学表达式如下:进步名次=k*抡棍力度,其中k为进步系数。
老师的棍子是不是魔法棒这件事我一度非常好奇,后来读到《毛泽东选集》,里面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我怕疼,又没有旁人愿意贡献屁股,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得到验证。进步系数k当然也还没有求得。
曾经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现在当然也很光辉,很值得人尊重,但有一说一,肯定不如以前光辉,不如以前受人尊重。这其中的缘故很值得琢磨。
我想其原因之一可能是世道变了。
以前人说: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师说》
老师的作用很大,社会也需要老师。小朋友有很多问号,如果不跟老师学习,最后问题蒙了心,结局就是变成个迷糊娃。
其二可能是学生变了。
为学莫重于尊师。——谭嗣同《浏阳算学馆增订章程》
这位横道向天笑,嘴里喊着快哉快哉的君子好汉,对于老师都是非常的尊重,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其三可能是老师变了。
太阳底下的事情,有光辉的一面,也就必然会有阳光照不到的一面,老师又不是向日葵,一直跟着太阳转,时间久了总会暴露出点什么。
仔细想想,这三个原因是纠缠在一起分不开的,社会推崇金钱和权力,教师这个行业自然不会景气;老师得不到尊重自然很难爱上自己的工作,走穴创业也就不足为奇;这样的不敬业行为又坏了行业的口碑,学生和社会很难尊重起来。
社会期待的受尊敬之人是在平凡工作上兢兢业业工作的人,不管待遇如何都不抱怨。但这是不公平的。
不可否认,有些老师确实心系学生的前途,因为无法用温柔的言语管教而使用极端的手段来,只要不是太极端,这样的行为我想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但问题就在于我们不知道老师的心里装了几分真诚,也不知道受体罚的学生对那适度的管教心中作何感想,这是两个黑匣子,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师生关系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有些老师很好,好的可以卑躬屈膝,下跪求饶,但仍然无法感化一个变质的孩子;有些孩子很善良,好到不管遇到何种老师,受到何种打骂都不敢说一句话,直到多年后还带着那时的心理阴影从噩梦中惊醒,以匿名的方式小心地写一些文字,希望可以得到一份陌生人的理解和安慰。
这是我的一些想法。我觉得人活在世上,遇到的人、事情、读过的书,不管好的坏的,都会潜伏在我们体内,变成我们的一部分,我们可能意识不到,还一直在抵触和抨击那种价值观、行为方式,但一不留神我们就已经变成了那个我们讨厌的东西。
幸运的话,当你看到那个恐惧的眼神,往事浮上心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棍子发愣,问自己我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