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易每文
1
他曾许诺,说要给她一场盛世未央,建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王国,江山拱手相让,只为求得她一世欢颜。
从他的宠溺里,她能看到此后很多年的盛况。
2.
记得相识之时,安厝瑜透过红墙内的梨花树,窥探到墙外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年,气定神闲,仿佛王者一般,伫立于苍穹之下,脚下是臣服的天下苍生,少年的眉宇间,是睥睨一切的从容悠然。
此时身后的丫头突然进来,带着责怪的语气说,小姐,你怎么站在窗口呢,风大,小姐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安厝瑜当时没太看清他抬头看她时的眼神,但是她知道丫头的这几句话扰了他,也许他会责怪吧。不过如他这般开阔之人,应该也不会跟谁一般见识。
有些时候,有些人,一眼之间,便是永恒。安厝瑜承认,她一个闺阁女子,不应该在未婚嫁之前在心中想念一个仅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何况这男子也许都不知道世间还有她这样的一名女子存在呢。
但是这世间的感情哪由得着&自己呢,心里住下一个人,便只为他开放自己的城,想让他住进来,所有的欢笑只留给自己。
3.
她是安园的大小姐,有些时候命运不由自己做主,比如自己的婚姻,比如要饱读诗书等等,但是直到现在安厝瑜都还在庆幸,庆幸自己从小身子就弱,所以父母也没有认真的逼她做过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对于安园来说,它只是长安城里面数不胜数的世家之一,在朝廷里面没有自己的实力,只能依靠权贵而生,如果这些权贵哪天心情不好了,对这些世家就会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不足惜。
所以在父亲眼中,要想保持家族兴旺,获得权贵的永久照拂,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安园成为权贵的自己人,而安厝瑜很可能就成了维护家族安全的唯一一张门票,发出去了,再无回收的可能。
即使将她作为两个阶层关系和谐的维系物,父亲也不敢保证这个使命就一定能完成,因为权贵多变,而他们没有更足的底气与实力与之抗衡。
所以安厝瑜要么就成为家族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传颂,要么就是灰飞烟灭从此再无人记起。这是命运的悲哀,她抱怨不得。
4.
就在安厝瑜遇见他之前,曾被父亲逼着嫁给刘国公的儿子刘青山,那可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公子哥啊,听说是某次跟她表哥一起喝酒的时候,听她表哥吹嘘说,他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表妹而对安厝瑜有非分之想,于是回去就跟刘国公说要下聘礼娶安厝瑜。
这个刘青山是个好色之徒,安厝瑜知道,如果真的嫁过去了,她过的会是什么日子。苦苦哀求父亲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可父亲语重心长的说,瑜儿,父亲何尝不想你一生安稳幸福,可是父亲也是没办法了呀,这是保全家族的唯一方法了。
于是安厝瑜无所不用其极,觉得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宁死不嫁。即使自私,因为身为家族的一员,不能与家族共荣辱,还要把全族推向风口浪尖,的确有失大义,的确不孝,但是她真的想为自己活一回。
在婚礼前一天,安厝瑜认真为自己梳妆打扮,浓眉朱唇,一身墨绿色的长裙,立于安园的护园河畔,任冷风肆意吹打着她的皮肤,吹乱她的头发,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安厝瑜这个人。
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跃的时候,嘴角上扬,是一种终于得以解脱的宁静安详。
当安厝瑜再次睁开眼睛,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世界。但是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她还以为是自己刚离开没多久,大脑还存有对安园的幻象,可是安厝瑜努力了好几次才发现,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存在,所以她又即将要落入凡尘的俗套,继续让别人操纵自己的命运了。
5.
丫头环儿进门来看到她家小姐坐在床沿,又哭又笑,说小姐你终于醒了,环儿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呢,呸呸呸,小姐醒来就好,醒来了就好,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安厝瑜仔细询问了这期间的一些经过,环儿告诉她说,本来刘国公是要问安园满园的罪的,谁知那刘青山怎么会突然好心帮安园求情,所以安园才幸免于难。
而安厝瑜,在床上已经昏迷了八天了,刚开始的时候刘青山来看过,说既然那么不想嫁给他,直接说一声他取消婚约不就行了,何苦要遭罪自尽呢。
这些世家的命运,在权贵的眼中就这样,任人拿捏,我们觉得生死攸关,却是他们一两句玩笑话就造就了。
自从安厝瑜醒来后,就一直不想说话,也不怎么吃饭,跟自己赌气,跟父亲叫板,跟安园抗议,可是谁能明白她心里的苦,她要怎样才可以拥有自由?
屋里太闷,让人喘不过气来,总是充满着一种依附的无奈,一种权谋的较量,她是真的累了。
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立了多久,她突然发现红墙下他的身影如此傲视群雄。
让想念成琥珀,晶莹剔透,仅供自己一人独自观赏。
安厝瑜想,仅那一面之缘,他就可以在她心里翻腾波涌,而她却无法为自己心中的这个小欣喜去做些什么,因为注定了她的命运她自己做不了主,连死亡也都没得选择。
有些人,就藏在心底吧,虽然期待着思念的花蕾终有一天会绽放,但岁月无痕,各自安好。
6.
小姐,又有人来提亲了,老爷正在客厅会见,据说老爷很满意这次的提亲对象呢。
安厝瑜在想,只有是达官显贵来提亲,她爹有哪次不满意的。
环儿在旁边嘟囔着说,光老爷满意有什么用啊,如果小姐执意不肯,老爷也只会是空欢喜一场了。小姐,反正闲来无事,要不咱去前厅转转吧,透透气,你每天把自己闷在闺房,不怕把自己闷坏了了呀。
本来安厝瑜是不愿出去的,整天也乐得待在房里学些国学大家的经典,何乐而不为呢。奈何这小丫头成天在她耳边嗡嗡嗡的说个不停,好像这丫头这一生的唯一目标就是要让她家小姐走出房门去散散心一样。
她们穿过前廊,路过客厅的时候安厝瑜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里面景况,其实虽然她对父亲给她安排亲事很排斥,但是她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来二去也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此刻安厝瑜带着好奇心,想一睹这个在将来可能成为她的夫君的人是什么风采,总不至于让她面对一个颜值很对不起路人的人过一辈子吧,光这样想想就瘆得慌,后背一阵寒凉。
但是当安厝瑜抬头看见他的时候,竟忘了挪步,忘了继续行走,那一刻时间也静止了吧。可能被人看久了都会有感觉的,他觉得厅外走廊有人,就不经意的抬了下头,安厝瑜看到他的眼里有过一闪而过的错愕,但随即又平静无波。
父亲轻咳一声,安厝瑜才恢复了意识,赶紧知礼地往前走去。此时客厅内,父亲谨小慎微的说,七皇子莫见怪,小女不知礼数,打扰了七皇子的雅兴了。
怎么会,我今天本就是来提亲的,能一睹令爱的芳容也着实是有幸,何谈打扰。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安老爷留步。
7.
事后安厝瑜一直心不在焉,总是对着镜子傻笑,环儿就奇了怪了,她家小姐这是中邪了吗,怎么最近如此高兴,难道是有心上人了?
安厝瑜让环儿去打听那个前来提亲的是什么人,等环儿打听清楚了,说前来提亲的人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七皇子李俊逸,环儿说,小姐,你这次可满意这位七皇子啊,带着揶揄的口气,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
满意,很满意,安厝瑜怎么可能不满意。可是堂堂皇帝最宠爱的七皇子,怎么会亲自登安园的门来求亲,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斗争。要说是她那爹从中斡旋过,那也不可能,因为就算斡旋,也没权利攀上七皇子这样的大权贵啊,这可是当今朝中最有资格跟太子李俊航争夺皇位之人啊。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没有得到的时候拼了命的想得到,等得到了又可了劲儿地怀疑得到的动机,或者就是得到之后患得患失。
安厝瑜虽是闺中女子,却也是饱读诗书、精通国学、熟悉权谋之人,所以她知道,当今太子李俊航之所以被立为储君,当朝皇帝受到了外戚的诸多干预和咄咄紧逼,所以当李俊逸能跟李俊航对抗的时候,皇帝也是乐得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他就是希望将来皇位可以由李俊逸来继承的。
李俊逸的母亲宸妃娘娘是当今皇上的伉俪知己,深得圣心,明达通透,不争不抢,与圣上情义绵长。只是后来遭到当时的刘贵妃(如今的刘皇后)的迫害,最后皇后的结论是,宸妃被发现与人私通羞愧自刎于仙乐宫,当时的皇上根基不深,动不了皇后,所以只能把对宸妃的歉疚全部弥补到李俊逸的身上。
所以李俊逸从小到大,几乎是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其他皇子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东西,李俊逸只需一句话便有人拱手相让,由此给自己树了很多敌人,却也是这天地间活得最恣意的人。
对于此次的求婚,安厝瑜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她既不是倾国倾城,安园也不是权倾朝野,怎么就入了七皇子的法眼了呢?
即便安厝瑜不知道李俊逸娶她是为了什么,她也只能想想就算了,因为皇家要娶,她难道敢去找人家李俊逸问清楚娶她的目的吗,自己能做的,就是准备好嫁妆,嫁入七王府,简单直接。
不过反过来想想,安园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七皇子青睐的,也许就是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了,刚好她安厝瑜又还有几分姿色,并在长安城内著有才女称号,人家七皇子就多看了她两眼呢,或许,初相识的时候,李俊逸本就看到她了,并对她产生了感情也说不好呢。
总之没有理由就是娶她最好的理由,她还要苛求什么呢,难道真的要李俊逸站在她面前说,我娶你就是另有所图,那样才是结果不成?
8.
婚礼那天,七皇子的大红花轿立在安园门前,场面甚是壮观。园内伊人内心一片欢呼雀跃,因为所嫁之人,便是心中欢喜,此生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他红袍加身,身骑红马,那么喜庆。原来世间美好,真的能如期到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眼光所及之处,你都在。
安厝瑜坐上大红花轿,脸上红云浮起,原来她在阴差阳错间,被爱情选中,并一头扎了进去。
李俊逸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婚宴已经散场,他全身没有一点酒气。推开卧房的门,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功夫,仿佛是在让自己清醒,或许是在整理思绪。
安厝瑜正等到有点不安,李俊逸脚步温柔,悄然走到床前,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坐在床沿,把安厝瑜的手握在他的手心,说了一句,是你,便也好。于是挑起了安厝瑜头上的红盖头,两厢对视,周围都是暖意。
9.
安厝瑜深知,李俊逸不是一个安于闲庭之人,他志在高堂庙宇,所以她想尽快成长,能跟他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