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出地铁站口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乞丐。他和我一样黑发,黑眼珠,黄皮肤,这让我很讶异,毕竟在纽约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亚洲人乞丐,大概是我们东方人都很勤劳聪明,所以不曾见到有人会沦落此间。
我们生活的都还凑合吧,我调侃了自己一下。哎,今天我建的价格模型又被批了。
他脚边放着一个我常用做意面的番茄酱罐头,空的。罐头上面写着:for some changes。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二十刀应该不算change了,但是看在他和我都是孤苦无依的份上,我还是把钱递给了他。2014年,美国三十年最低气温,大雪肆虐一周了,他穿着薄薄的羽绒服,看上去,可怜兮兮。
乞丐看着我说:谢谢。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容,和酷酷的纽约极其不搭。
原来他是中国人啊。我一惊讶,不由自主的说:“你也是中国人吗?”
他不可置否,继续说:“谢谢啊,钱我就收下了。其实我是个天使。”
说着,有一对翅膀从他背后伸展出来,荧白如雪,就像真的一样。
我并不动容,反正这年代大家造假造的比真的还真。我的模型可是原创的,偏偏和某大牛不谋而和了,老板勒令我再做一个不一样的。我好想大病一场,发泄下两个月的愤懑。
乞丐拿着二十块钱洋洋得意,他小心把钞票塞进上衣口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朵只有花骨朵的白月季送给我。
我收下了他的花,急速奔向刚刚进站的地铁,忘了说谢谢。不过二十刀换一朵花,他还是赚了。
晚上和父母通了话,她们经营的冰淇淋店一切良好,最近新来的一家麻辣烫店给他们增添了不少生意。看来真是一个好汉三个帮。
我想了想,给我介绍工作的师兄谢了一封email,希望他能给我一些指导,这年代,老板才懒得理你呢,同行更重要。
睡觉的时候看了眼白月季,还是花骨朵,小小一个很可怜,次日醒来,花骨朵依旧。我猜估计它再不开就快蔫了。
在我家这边的地铁口,我又看到了昨天的天使乞丐。他披着报纸躲在纸箱后,用两个硕大的假翅膀挡着寒风。纸箱下的长椅背上有教会的格言,The true love comes to you and you see the angel.
鉴于我该日有早会要做,不能迟到,于是我只是把刚买的热咖啡和甜甜圈交给他。我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善良,看不惯可怜的,尤其最近几年同感颇深,可能目前自己也挺可怜的吧。
我说:“别介意,我没碰,你喝吧。那边有个大超市,你可以进去避下寒风。”
他眼睛有些红,咧开冻僵的嘴说:“谢谢。” 顺手给我了一份报纸,标题赫然写到Bought Out, 而且是我的银行。我喵了他一眼,难道他知道我在哪上班。看来早会应该会变全天会议了,我把吃的都给他了,我估计要饿很久,但是既然给了也不能拿回来。我说了声谢谢,赶地铁去了。
赶到办公楼的时候身后飘起了鹅毛大雪,突然手机嘟嘟一响,上面显示:“Weather Alert, Roadways are hazardous with blowing and drifting snow. Contact your employer to see if you should report to work. MC and clinics open.”
我嘟囔一声默默走向大楼,早知道要下暴雪 我就home based了,会议也cancle了。楼里静悄悄的,我迅速收到了师兄的回复,他看了新闻口建议我换工作别整模型了。于是我默默开始研究新去向。
屋外漫天大雪,我随便吃了点饼干当午餐。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保安来了,她善意的劝我早点回家,省的不安全。哎,我咋没看天气预报呢? 只是我有点担心那个乞丐,他有二十刀,今天应该不会饿,真不知道,怎么混到如此境地。
五点钟我费力跋涉到地铁站,突然又看到那个天使,他朝我挥挥手,忽闪着一对大翅膀艰难朝我走来,我觉得风快把他吹走了。于是摆手让他退回地铁站去。而他依旧朝我走来,令我在这寒风中哪里都能看到他而感激不尽。
他帮我提着我最沉的大包,笑着说:“真厉害,这里面都是知识啊。”
我狼狈的笑笑说:“哪有哪有,即没用,又很沉。都快和你做同行了。”
他惊讶的看着我说:“同行?”
我想这样取笑一个乞丐的确不好,实数往伤口上撒盐,于是不敢往下接着说。突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说说天气:“哎,这破天气。”
他笑笑说:“从明天起你可以在家休息两周。不过你得去屯点吃的。明天超市估计关门。”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他嘿嘿一笑:“你看看天啊。太缺乏生活经验了。”
我一时又语塞了,被一个乞丐奚落还没法反驳。
嘟囔一句:“还好有地铁。”
在地铁上的时候,我不由地观察这个乞丐。衣着单薄,皮肤苍白,嘴唇单薄,眼珠很黑看不见瞳孔。他的手指有点细但是骨节很大,我也是大骨节。
他朝着车窗旁若无人的照镜子,整理完头发坐到我身旁,看样子比我高大半头,其实我身高也不低。这个样子怎么会成为乞丐呢。稍稍打扮一下也是可以做模特的,毕竟挺瘦的。
我笑着打趣:“你身材不错,可以干的行业挺多哦。模特,演员,还有dancer。”
他翻了我一个白眼说:“操你自己的心吧。怎么还单着呢。”
我有种被人命中要害的感觉,脸发红,心加速。假装面无表情的瞄向别处,只见一个黑人大妈用看动物的眼神看我。
我扭向乞丐,发现他身上有点玫瑰香味,不是吧,在哪里试喷的女士香水?让我对他的联想又加深了。哎,我果真联想能力太丰富了。
乞丐瞟了我一眼说:“想什么呢?”
我顶了他一句说:“你居然用女士香水。”
他嘿嘿一笑揉揉我的头发,我想躲却没躲开,好像是乖乖的让他揉,他问道:“饿不饿?”
我肚子诚实的咕噜一叫,点点头。
他说:“去买点大肉,白菜和面粉。我今天给你包饺子。”
我一惊:“什么!你要去我家?”
他一笑说:“放心,你室友八成困在她男朋友那个滨州,雪停之前回不来了。我给你做几天免费厨师怎么样?”
我再惊:“你怎么知道?”
他说:“你都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了,我视力好到不想看都不行。”
我说:“不行!绝对不行!我都不认识你。”
他瞅了瞅黑妈,做了个别出声的表情。我也看了一眼黑妈,此刻她已经由看动物的眼神转变成看土匪的眼神了。难道我刚刚发声太大了把她吓住了,我对她甜美的笑了一下没想到她的表情更加惊恐,我寻思,我个中国姑娘有那么可怕嘛。待我一个转头,只见她偷偷摸摸从我这个车厢溜到了下一节车厢。
我看着乞丐问:“我怎么了?”
乞丐摊摊手表示他也不解。
我其实还是很想吃饺子的,既然我那屋里也没有值钱的,他既然自告奋勇当厨师我就诺了吧。
于是我松了口气问:“你为什么要来帮我啊?”
他笑笑说:“你不是给我了二十刀嘛。包顿饺子给你吃当还人情。”
我继续问:“那你得告诉我你的合法信息呀。”
他笑笑说:“你去网上google我,我叫苏白川,国内著名企业家。”
我打开手机google了一下,果然,有个白川药业,网页上有张董事长,照片模糊,和乞丐有点像,我又仔细对比了一下说:“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想不到都董事长了啊。”
乞丐笑了笑说:“你得叫我叔叔了。”
我噗嗤的笑了出来:“你多大?我今年二十六。你得四五十了才能让我叫你叔叔吧。”
他语重心长的说:“秘密。”
我其实并不知道秘密背后他究竟多大,但我猜,顶多就四十出头那样,比较注意保养的有钱人。可他干嘛跑美国来做乞丐这种行为艺术,这会子又来给我包饺子。
我打算继续问他,可惜已经到站了,我们一起又顶着暴雪走向超市,雪大的我长不开口说话,不知不觉我的话题就被引导成了我们是买五花肉还是里脊肉,是买脐橙还是贡橘。
我们买了四大包的抗寒救灾干粮挪回了我的小猪窝。
萦绕在我脑海里的问题又被他差了过去。这个人看上我了吗?
他看着我的小猪窝说,你得整整啊,你这那里是小姑娘的屋子。我说:“我早就习惯了,除了书比较多,其实我的公寓还是很整洁的。”当然你得把一屋子的打印资料当空气。
他把我推进厨房整理食物,然后开始做起了清洁工。这是为什么,让我很不解,我怕他看到我的账单之类的,于是探头去观望。
他一个转身说:“我身价上亿,你得这点钱连我的零头都不如,但是我现在改行做慈善了,第一个拯救的就是你。”说罢他把我心爱的小花瓶扔进了垃圾桶。我非常非常气愤,毕竟那是我ex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他居然如此残忍的给处理了。
“忘记过去你才能回归现在。这个破花瓶就是个垃圾。”他看了看花瓶里面接了的水垢说:“你是个姑娘,得注意点卫生啊。”
突然间,我觉得他怎么跟我妈一样叨来叨去。
“你为什么这样啊?我又不认识你。”我默默问
“因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帮助了我。”他淡淡的回答。
“哦!我就给你了二十刀,你的回报远超二百刀啊。”我大叫
他笑笑说:“丫头,看我把你这个猪窝整理的多干净啊。”
“啧儿,真牛!”我不禁叹息他好强悍的归纳能力,不愧是管理过上亿资产的人啊。
慈善家指挥我做了一些洗菜摘菜搅拌肉简单的活,他瞬间揉好了面,我们两个端坐在客厅开始包饺子。除了猪肉馅的,我们还准备了虾仁韭菜的。
“我最喜欢吃饺子了。饺子在我食谱是永不落败的一番君。”我欣喜的说。
“那你怎么还包的那么丑啊?”慈善家不满的看着我那倒在案板上的饺子。
“皮薄馅厚站不稳啊。”我并不在意外人对我饺子的评价,实话说,这也是我人生屈指可数的包饺子。
“你可以去看会儿你得书,我做好了叫你来吃。”慈善家又说了一句很贴心的话。
我开心的一溜烟儿没了,开始逛逛论坛,聊聊qq。看见我妈给我的留言:“打电话。”
于是开心了播了过去,当然我是绝对不敢说我带了个陌生男子回家,所以我把卧室的房门紧紧锁好,快乐了和我妈聊天。
当然话题永远老三样,你得工作怎么样了,你得生活怎么样了,你得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诚然,我实话实说我妈也都能理解接受,唯一在旁边大呼小叫说我快要嫁不出去的就是我爸。他对我的个人问题非常头痛,而他的态度也让我很头痛。
挂了电话后慈善家适时的通知我开饭了,然后询问我和父母聊得如何。我不禁感慨我那个捉急的老爸。顺便复述了一段网络名言:“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已经在多年前娶了我妈。”
慈善家笑笑,没做答,只是给我塞了两颗水饺说:“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早点睡。”
我接受了他善意的建议,然后鬼使神差的对他说:“你今天可以睡我们的沙发哦。”
说完我就很后悔,怎么能让陌生男子住在自己家里呢。
他笑笑说:“我到处可以住,你不必纠结让我留宿。不过明天早上你记得吃早饭啊!”
“这有这么多饺子呢。可是你怎么吃?”
“你不要顿顿都吃饺子啊,早餐吃个鸡蛋啊。”他没有提及他自己
“可是我家没有鸡蛋了。”我有点郁闷,逛超市我老忘买必备品。
“是这样吗?那我明天给你买个过来。”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怎么世界上有对我这么好的人啊!
眼睛有点涩,多年独自生活的我不喜欢对着陌生人暴露太多情感,于是说:“谢谢啊,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喝点牛奶就好了,你住在这里吧,外面雪大也不好走。”
他眯着眼睛一笑:“谢谢哦,不过你忘了我可是有翅膀的。”
“切,一对9毛9店的假翅膀嘛?”我心里暗道。
那晚上,我一夜睡的很沉,梦里我和父母在公园玩,我爸不小心把我从秋千上摔了下来,随之我便惊醒了。话说梦里从高处掉下来都是要长个儿了,难道我在二十六岁高龄还能继续窜一窜。这让我心中窃喜,虽然我一惊很高了,但是人不厌高嘛。
厨房里有阵阵喷香,我突然发现乞丐正在制作我热爱的肉夹馍,里面还有香菜跟青椒,锅里炖着喷香的羊肉汤。
“哇,我不禁快要热泪盈眶了。幸福来着太突然了。”我狠狠的掐了下自己,还好不是做梦。
慈善家说:“我了解北方大妞子的喜好,你们从小吃这个长大的。来,尝尝我的手艺。”
“不用了,一定很好吃。等我五分钟。”我激动的奔进浴室在五分钟内梳洗完毕。
抑制不了我激动的灵魂,我盛了一大碗白腻腻的羊汤,浓稠,葱香都是我的最爱。
“你做了多久?”
“一晚上。”
“啥?”我有点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做了一晚上的早饭给我。
“别啥了,赶紧吃吧,我做的可起劲了。”他看上去一点不像做了一夜的饭。
“我觉得如果天气好,我应该把我几个朋友叫来尝尝,这汤太地道了,他们会感激涕零的。”
慈善家递了一把勺子给我说:“你要用勺子喝汤,别呢么粗犷啊。”
我接过勺子后开始小口喝,无论怎么喝,我都很开心。
慈善家对我说:“从现在起,我每顿不给你重复,怎么样?”
“你太了解我这个吃货了。”我无比雀跃的说。
“反正被雪困着也干不了什么。我就给你露一手吧。”
我不禁感激这场大雪,真的送了一个天使给我。不由得问:“慈善家,你有老婆没?”
他噗嗤笑了出来:“没有也不可能找你。”
我有种想要一头栽进碗里的冲动。
我果然是个没有魅力的女码工。我心里有阵冷风拂过。
慈善家说:“我怎么可能看上你呀?”
我辩解:“诶,我都奔三了。”
“可你就是呀,你应该多留心你旁边的那群男生,其实人家都是很喜欢你的。”
“我才没觉得呢。”
“所以你都过迟钝了,你得多留心啊。”慈善家认真的说。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始这个尴尬的话题,但我决定做个话题终结者,硬生生的换了个话题说:“慈善家,你为什么不干企业了?”
“没意思。”
“那你来我这里有意思吗?”
“有意思。”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给人带来了幸福感呀。”
好伟大的人类啊,我想了想也有道理,便游荡回了卧室说:“那谢谢你帮我洗碗了啊。慈善家”
传来一声:“还真是个懒猪。”
我吃的像猪一样过了两天,慈善家说:“你得运动运动,光吃饭不运动,身体会坏掉的。”
我想了想也对,于是开始跳郑多燕,当然是删减家精简版咯。
慈善家一会儿说你这没抬起来,一会儿说你那没弯下去。感觉和教练一般,我不服说:“有本事你来跳啊。“
他果真跳了一段很标准的健美操。我目瞪口呆。
“你成天健身吗?”我问
“有时候吧。不过我觉得我是基因比较占优势啦。”他得意地说。
“好吧,我这基因可不占优势,韧带可硬了。”我讪讪的说
“谁说的,你的基因好的很啊。”他热情反驳“看你这个头,这身材,都有模特潜质啊。”
这话我喜欢听,“百无是处的”我有时只能说,我个子高,对下一代好。
慈善家说:“你就是得多动动,生活健康些,别小小年纪就亚健康了。”
我想想,的确句句在理。可怎么总觉得是个长辈在教育我的感觉呢?
我又继而不舍的问:“慈善家,你多大了?”
“这么想知道?”
“是呀。”
“四十八。”
“靠,you are lying”
“女孩子别说粗话。我就是四十八。”
“你怎么保养得跟贝克汉姆一样,感觉就三十出头啊。”
“多运动嘛,所以说,你还是要多多运动的,知道吗?”
我乖乖的点了点头。伸手去扯他的脸皮。很有弹性,应该没有拉过皮。
慈善家白了我一眼说:“注意举止。”
我不满的说:“我举止一直都挺好啊。我又不是公主。”
“你怎么不是公主?你是啊。”他重重的说
我倒没搭理这一句。我只是说:“我不是公主,但我可以当女王啊。Hoho。”
慈善家问我:“你想不想试试当公主的感觉。”
“额~想啊。”
“那我这几天把你当公主供着你感受一下。”
“谢谢,可是我不知道公主是怎么当。我是不是得跟你撒撒娇,卖卖嗲,shopping一顿的衣服啊?”我想以上就是我对公主的一切理解。
他托起腮,凝视我五秒说:“看来你的确不是个当公主的料啊。算了你还是做你的糙汉子得了。”
这个字眼我已经习惯很久了。我一直觉得我内心应该住了个汉子的。
慈善家小小说:“不过等雪停了我可以让你做一次冰雪王后哦。”
我想了想说:“你说Frozen里那个吗?”
他又说:“秘密。”
然后他对着我爸妈的照片说:“好好的姑娘怎么被你们教成这个样子了。”
“干我爸妈啥事啊?”
“我说你条件如此之好,怎么被你爸妈教成了个汉子呢?”
“男女平等哦。女人能当半边天呢。”
我看慈善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觉得会有不幸的话题发生,赶紧撤啊。
周末到来,暴雪初歇,我家一楼的门被牢牢堵住,两米多雪让我不知如何下铲子。我需要刨开一个人可通过的路径才能出行。
慈善家把铲子接过说,刨雪呢,也是门学问啊。
你看,雪是松的,最主要是推和踩,你把你滑雪服都穿上,那这个铲子往外刨,跟猪拱泥一样往外拱,很好玩的,去试试。
我兴致盎然的用他的办法往外拱,成功的拱除了三米的雪,到了不太厚的雪区,向另外一个成功拱出来的邻居胜利招手和high five。
我看到慈善家单薄的外衣,赶紧回屋关上了门,我不想让他受冷,发自内心的。他执意要和我一起去超市,但我执意让他穿了我的羽绒服才能出去,几番回合下,I win。
我们又买了四大包的口粮,除此之外他还给我买了一些常用化妆品。我不解,又不约会,干嘛要化妆呢?
慈善家说:“请不要再叫我慈善家了。”
“那我怎么叫你?”
他顿了顿说:“我也不知道。”
我想想说:“不如叫你男管家”
我知道这是个很恶俗的名字,所以换来了他一顿白眼。
他突然如茅塞顿开般说:“请叫我天使!”
这下又换来我的无数白眼,我觉得这个不是恶俗而是烂俗。所以一番争执下我决定叫他“大叔”韩国人不是常常管年长男子叫阿加西嘛。我想我们这年龄差,他倒是也能胜任这个称呼。他唧唧歪歪的接受了。
电视上报道,很多地方发生特大群体车祸。我很是担心我的室友。大叔说:“放心,她会做火车回来的。”果然,我室友说,她觉得火车安全些,所以先把车留在男友那里。
我不禁吃惊,大叔每每掐指一算,都是如此的准确无误。我淡定的问他:“大叔,你算算我大概什么时候嫁的出去呢?”
他撇了我一眼说:“你呀,近期不行,远期的我看不到。”然后好像很伤感的叹了口气。
弄得我觉得因为我嫁不出去搞得他很伤感似得。他也代入感太强了。
“我说,不如看看我将来换个什么工作呢?”我再问。
他想都没想说:“挺好的。这点我很放心,你是个独立的女孩。”
我嘿嘿一笑说:“这不就好了,能占一样就要谢天谢地咯。”
他幽怨的看着我说:“我真挺想看你婚礼的样子。”
我笑笑说:“嘿嘿,你操的心太多了吧?”
他又揉了揉我的头说:“你知道,做,额”他顿了一下,想了想说:“做为过来人的,是要操操下一代的心的。”
我刚开始以为他要说“做父母的”,弄得我感觉这大叔怪怪,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别人对我好,我也会对别人好。但是这个好太强烈了,他似乎是无私的对我好,让我觉得灰暗的世界有了一丝明亮的色彩。
有天我很害怕他离开,因为我觉得他很像家人。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一愣,笑道:“这么快就对我不耐烦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有你的事情忙,如果你要走,请一定提前通知我一下。”我含含蓄蓄想表达我的感情,可是话出口后似乎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他说:“我等雪停了就走。但是我承诺过给你个当冰雪皇后的机会。”
我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下意识的说:“那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啊,我有空找你去啊。”
他突然神情黯淡下来,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说:“好的,我走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之后的几日,我过得忐忑不安,我突然觉得我的幸福时光就要终结了,所以凡是我都缠着他。我要求向他学习怎么做菜,我还向他讨教一些为人处世的经验,我们也聊了我的前途和未来,婚姻和家庭。我觉得世界上第一次有人以朋友,哥哥,老师,长辈的角度和我进行全方位的交流。
“大叔。”我在周五晚饭时忍不住说:“你其实不用着急离开,可以多住几天的。”
大叔笑笑,向我碗里加了两根青菜说:“哪有不散的宴席,一切终将分离。”
我忍着泪水没有流下来,说:“就是,还是您见解的有深度。”
“赶紧吃吧。”
我使劲往嘴里拔了一大口饭,把我浓浓的心血压了下去,血压低了,我也不是那么想哭了。还好没被发现,不然该让人喷饭了,为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居然动了情。
我说晚安的时候看见大叔在看我的全家福,那时我六岁,父母年轻,我也很萌。这是我大爱的照片,一路漂洋过海随我来到美国,不离不弃。我办公桌上也有一张。
他的眼角有点闪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近视的缘故,但我希望他现在和我一样不愿分离。
周六我睡到了中午。厨房里有一天的饭菜。
大叔却不见了,只有他留的字条:“不要等我,我明天早上就回来。”
我心里拔凉拔凉,我很想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怕他不回来了。所以我饭吃的很没有胃口,夜晚又睡得混混沉沉。
梦里把我摔下秋千的原来不是爸爸,是一个模糊的男子,他抱起我问我疼不疼,然后妈妈接过我说:“谢谢叔叔快。”爸爸这时候也来了,他说了一个人名,我没有听清,然后说:“请放心。女儿很好,很壮。”然后大家都笑了。
我醒后大悟,我记得我小时候常去中心花园荡秋千,有次过年的时候摔了下来,一群人都来扶我。可是那时候只有三四岁,我的记忆很模糊。
门外的饭香味又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被勾引进了厨房。看到了喷香的红烧猪肘子,剁椒鱼头,蒜蓉茼蒿,千张小白菜,豆腐滑虾仁。
“OMG, 还有大骨藕汤!”我的神经都疯狂了,神智都不清了。
大叔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丝毫不像做了很多饭的大厨。他悠闲的颠了下锅子说:“丫头别急,最后一个扬州炒饭马上就好。”
我口水流了三千丈,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洗干净端坐在桌前。
他给我一小瓶二锅头说,好菜得陪烈酒才香呐。我嘿嘿点头,把酒给我们两个满上说:“小酒怡情,大酒伤身,不过今天例外,一定得喝的痛快啊。”
我们一同举杯,先来一杯。让后他若有所思到:“好像好少点什么。”
我看了看桌上的盛宴说:“少了点醋花生啊。”
大叔一拍桌子说:“就是!咱俩又想到一块去了,尤其父必有其女啊!”
我接道:“大叔果然神机妙算,怎么连我老爸爱吃醋花生都知道。”
大叔又喝了一杯说:“因为我爱吃啊。别喝酒,多吃菜啊。”
我吃的不亦乐乎,忘乎所以,酒精熏了心,心开始流泪,想家,但表面上的我快乐无比。
大叔说,这些菜你还能吃好几顿呢。
我不爽的说:“我想让你天天呆我这儿。”
他揉揉我的头说:“我也想,但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给你了一个特殊的送别礼。你先把手嘴擦擦去。”
我听话的照做,回客厅时发现大叔已经光速般收拾好一切了,我想可能我喝多了,感觉不出时间了。
他拿出一条白色镶钻和羽毛的晚礼服,好像Dior新款礼服。我百感交集的摸着裙子问,给我的?
他点头:“当然啦,昨天哈不容易托人给你做的。”
我问:“这服装风格好炫富啊!”
他故弄玄虚的说:“可不,完全按照你的喜好来。”
我一惊,的确,在我那多年不靠谱的审美观里,我的确一直深爱着这种浮夸风,虽然没有机会穿。
我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他神秘地说:“我会读心术。”
额滴神呀,我心中呐喊,这哥们应该是醉了,比我还晕呼。
我将信将疑换了衣服,居然无比合身,我心里一毛,他连我的尺寸都估算的出来,还是在我睡觉时拿着游标卡尺量了我的三围。
大叔抖出我所有的化妆品,给我画了个小淡妆。我酒气上头,脸很红,大叔突然哼起了一段小调子:“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脸儿,看看你的脸儿红又圆呀, 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我噗嗤的笑了出来,眉毛被画歪,他给我擦了擦重画,义正言辞:“别动啊,hold住啊。”然后又哼起了同样的歌:“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眉毛,你的眉毛细又长呀,好像那树梢弯月亮。。。”
一切完毕后,我冲向镜子看到了自己不平凡的意面,我不禁心花怒放,心中呐喊:“妈呀!姐绝对艳亚维多利亚的秘密的宝贝们。”
大叔说:“准备好了吗?公主女王”
我很满意这个称谓,对于他我是公主,而我自己则表现的像个女王。
正如大叔预料的,Sunday夜间,风雪离去,留下冰雪世界和苍穹星辰,万籁俱静中我听到人生的旋转木马越来越清晰。
大叔眯着眼睛一笑说:“听,你最喜欢的哈尔的移动城堡。”
我长大了嘴合不拢。
他轻托着我的手把我带向窗口,我看到他的背上伸展出了莹白的翅膀,纯洁无暇。
我呆呆的说:“天使,大叔。”
“所以我让你叫我天使啊。”大叔略带得意看着一片震惊的我
“是真的。”我傻眼了
“当然,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乞丐。”我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
“为什么?”他不解
“因为你放了个小罐子,说要零钱啊!”我不依不挠
“不是呀,我是说——为了改变啊!我专门用了谷歌翻译的。”
“你怎么能信谷歌翻译那个破玩意啊。”
“我不懂英文。”大叔最后这个解释让我无语了。
我又想了想问:“你的翅膀怎么这么逼真?”
“因为我是你的天使,我不是人。哦,我曾经是人”他解释。
我一定是疯了,听他这么说,看着他的忽闪忽闪大翅膀,身上的裙子。
”哈,我一定在做梦。”
“有可能,但一切请你相信,都是真的。”大叔望着我说。
只有心存挚爱,才能化成天使,只为被爱的的人所见。我想起街边板凳上的格言,看着他问:
“所以我和你在外面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是自言自语对吧,一个女疯子。”我回想起地铁里被我吓坏了的黑人大妈。
他沉思了一下,点头说:“理论上,的确是这样。”
我有点小挫败,突然惊叫道:“那你喂给我的都是什么东西。”
他揉揉我的头说:“虽然事实很难令人接受对吧,饭菜可不会骗人哦。”
此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如履平地般已经走出窗户很久,我和大叔,额,应该是天使矗立在星空下,然后,我的恐高症开始发作,腿软。
天使扶着我说:“别往下看,看星空,今天的月色很美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一切就是那么的清晰和明亮,我一路冲向星空,又在月辉中沉溺。好大的玉盘,似乎触手可得。
天使走在我什么,屈膝邀请我:“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我笑笑说:“尊敬的天使,您能教我吗?我不会跳舞。”
他把我托起说:“很简单,跟着我跳就行了。”
舞曲在夜色中奏起,我想如果这是个梦,请让我醒来时不要忘记它。
我紧紧握着天使的手,我吆喝道:“我好快乐啊!”
他在我耳边说:“谢谢你给了我此生最大的快乐,你才是我的天使。”
他在我额头深深一吻道:“要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哦。我的女儿。”
女儿,我是他的女儿?
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很久以前,三四岁的我从秋千跌落,我的爸爸把我抱了起来,那张面孔,其实是天使的脸。我错愕不已,因为我已经把他忘却,而在这段记忆中,我以为是现在父亲。
我留下了眼泪,不可遏制。
星辰慢慢暗淡,天使越来越透明,他就要走了,我无法挽留。
他越来越透明,声音越来越微弱。
最后我看到他的口型是“我爱你。”
在我的额头亲亲一吻后灰飞烟灭。
记得人说头七的时候死去的亲人会回来看完他们最想念的人,我猜想我的天使是不是呢,所以他已经离世了吗?
灿烂星空中,我晕晕乎乎的没有知觉了,一束强光刺的我醒来,看到室友大包小包叮叮咣咣从屋外进来。
她吆喝道:“鬼天气的,冻死老娘了。饿死了,饿死了。。”
我对她并无多言,因为我满脑子的都是天使。
室友打开冰箱惊呼一声:“我得神啊,你转型了,居然开始做饭了。”
嗖的,我冲向冰箱,满满的食物,层层堆砌,我难捱的失声痛哭。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我不断重复着。
我的室友被惊呆了,她问:“你,对我感情如此至深,我很是感动啊,可是鉴于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个啥。。。”
我打断了她说:“我碰到天使了。“
她默默看着我说:“是不是这几天看来治星星的你看傻了啊?”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的天使来看我了,我没办法和别人解释,所以我把她推到桌前说:“刚刚不是说饿了吗,我苦学厨艺两周正愁没销量呢,这次你放开肚皮狠劲吃吧。”
而那朵被我遗忘了两周的花骨朵居然神奇的绽放在我的浴室了。
我在16年回家过年的时候被我妈叫到一旁,她说:“乖宝,我有件事情给你说。我想你大了,有些事应该承受的住。”
我点点头,我猜想,这件事可能和天使有关。
妈妈说:“你的生父是这个人。”
我看看她手中的照片,和天使大叔容貌一致,只不过略经沧桑。
“他是谁?”我试探的问。
“他是一个搞企业了,前些年已经去世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真相的。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看到我妈有点目光闪烁,便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我猜他当初把我扔给你们也有他的苦衷,但是我一点都不想脱离咱么这个家。”
我妈笑笑抱住我说:“理解就好,我家的乖宝一直都是妈妈爸爸的最爱。”
我笑笑说:“以前被爸惯得没样,成天调皮捣蛋,长大才学好,当父母真难。你们太辛苦了。”
我爸走进屋说:“没,其实你挺听话的,是我们的开心果。又长的皮实。秋千上摔下来都没事。”
秋千,我一愣,难道不是我记忆置换,而是那个人就是我爸爸,那天使呢?
转而一笑,一切都过去了,曾经遇上便是最美的经历。
我们一家人开心最重要。
我略微沉思了一下问我爸:“你当时是不是叫他小苏。”
我爸一惊:“这你都记得,好聪明的娃啊。”
我得意的说:“我记得有个叔叔很紧张我,搂我搂的好紧哦。”
我的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难为他了,当年他太年轻,也养不起你,养的起了,你也是我家的一员。后来他一直没有家庭,这也是他人生的遗憾啊。”
我清楚那个大浪淘沙的年代,很多人成就一番伟业却妻离子散。
我是很幸运的一个孩子,我有的我天使,他身已腐朽,其爱却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