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异国他乡,最期待的就是平安,尤其是美国。前段时间和一个一起在美国访学的同事兼好友一起吃饭,谈起她在美国的经历,我依然感觉心惊肉跳,我佩服她的坚强和忍耐,佩服她的勇敢和淡定。我说想把她一年来的遭遇写出来,她说,肯定会准备纸巾,一边哭一边看的。
她访学的地方离我不是太远,开车大约三小时,是一个小镇,小镇靠近大海,附近有美国最出名的石油港阿瑟港。小镇上来访学的中国人不多,因为她去的早,所以每当有新人来,她总会十分热情的接待,帮助他们安排住所,熟悉环境。
一天,我打电话给她,问她最近好吗,她说,这些天累死了,我以为是因为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到实验室做实验很辛苦呢。其实不是,是因为小镇上有个访学的年轻人,感染了超级病毒,需要住院治疗,她和几位中国朋友轮流照料,每天跑医院,正巧那位年轻人的老婆马上要生孩子了,她除了跑医院,还要照顾孕妇,忙里忙外,焦头烂额。又过了几天,我又联系她,她匆忙中和我聊了几句,我只听说那位年轻老师的病越来越糟糕,他们准备安排转院到休斯敦,正巧,孩子出生了,新生儿的母亲是个十分娇气的女人,什么都不会做,没办法,她忙得象陀螺一样,四处跑,除了照顾病人还要照顾她们母子。就这样忙了一个多月,年轻人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但欠下了100多万美金的医疗费,新生儿也满月了,于是,年轻人一家三口立即离开了噩梦般的美国,估计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去了。
六十年一遇的飓风要从休斯敦附近登陆时,当时还在纽约的我接到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说,你千万别回来,我们这边的人很多都离开小镇到安全地方了。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她正在沃尔玛门口排队买水,今晚飓风就登陆了,超市的东西很多被抢空了,她必须先准备一些食物再说。我没听她的,从纽约开车往家赶,一路上大雨瓢泼,对面是逃离的车队。因为担心,一早我就给她打电话,她声音中显得有些疲惫地说,因为风太大,又住顶楼,感觉房顶都要被掀起来了,几乎一整晚都没睡,还好孩子睡得不错。
大风过境了,以为会好起来,可连续几天的暴雨不仅淹没了大半个休斯敦,也将她住小镇变成汪洋大海。我要她来我这里避一避,可她发来了视频和图片给我,图中,我看到楼下她的汽车轮胎已经被淹没了,看到志愿者开着truck给他们送食物,看到她们出城的高速已经变成了波涛起伏的河流。她说,她那里的供水已经瘫痪,只能从楼下的游泳池打水冲马桶,她哪里都去不了了,住在一楼的中国人也已经搬到她家同住了。几小时后,她又打电话告诉我,她本想把车挪到安全地方,结果汽车在水中死火,车算彻底的完蛋了,将近一万美金的车呀!但让我觉得佩服的是,她和我讲到这些时,语速自然,不急不慢,换作我,早就手足无措了。
水灾过去大约一个多月,一天下午,我突然看到她发来的一条网络新闻,我点开看了看,一栋房屋的二楼三楼被大火烧得漆黑,是前一个小时才发生的事,看着这栋房子,我总觉得好熟悉,仔细一看,天呐!这不是她住的那栋房子吗。我连忙打电话给她,可是却没人接,这让我更着急,又打了几个,还是没人接,老公从实验室回来,我把事情告诉他,我说我们要去她那里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不。正在这时候,她打来电话,还没等她说话,我就急着问是她的房子烧了吗?她还是平常的那种语气说是,说什么都烧没了,电脑、电器、家具、现在连换洗衣服都没了,她庆幸地说幸好人没事,起火的时候她正在上班,孩子正在上学。我要她到我这里来,住到我家来,我来接他们。她回答,她已经定了附近的宾馆,准备先在宾馆住两天,她的朋友给她送来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明天她还要上班,孩子还要上学。要知道,美国的公寓住进去的时候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的,家里东西是一样一样的买回来的,还有的是朋友送的,这好不容易才把一个家弄得像模像样,一把火就毁于一旦了,这太难以接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安慰自己,我想我如果看到我的家变成那个样子,肯定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死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经常联系,都是她在安慰我,要我不要着急,说物业给她安排了另一间公寓,镇里的中国人,教会的朋友给她送了家具、衣服和床上用品。有一天她还高兴地告诉我,警察要她再到烧焦的房子去找找还有什么剩下的东西时,她发现她的一件棉衣和几条很贵的围巾因为放在角落又包裹得严实完好无损,那几条围巾是国内的朋友要她帮忙买的,好贵的,她本来准备再重新去买几条的,这下子不用了。那笑声我听起来好心酸,我问她,你国内的朋友知道你家起火了吗?她说她没有告诉她们。最难过的是,火的起因是因为二楼的小孩子在家里玩火引发的,那家又没有买保险,也没有钱赔,所有的损失没得到一丁点赔付,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我们在回国的前一周,去迈阿密去玩,路过她家,一起吃了顿饭,为了这顿饭,她和她来美国度假的先生还特意去休斯顿买了许多海鲜。在异国他乡,能和好友一起吃饭聊天,是一件特别开心幸福的事。在聊天过程中,她无意提到她出车祸的事,我吓了一跳,我竟然毫不知情,而且直到现在她受伤的腰还会痛,她之所以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担心吧。
天灾人祸,人的一生真的没办法避免,碰到了,如何面对,每个人不同。我从未佩服过哪个人,但我真的佩服她,始终能冷静面对。
回国后,我们还开玩笑的说,还好,在美国,没碰到枪击案已经很走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