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四兄妹,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从小到大,我觉得父亲不喜欢我,隐隐中觉得父亲重男轻女,可转念一想,又不像,他对两个妹妹分明比对我好多了。
七十年代初,物资匮乏。全村是以生产队集体为耕作的,谁家劳动力多,谁家就温饱无忧。
由于我妈妈是个腿脚不方便的残疾人,家里劳动力就只有父亲一人。哥哥出生时,一家人勉强能填饱肚子。当我又来到这里世界后,家里多了一张口,日子便过得紧巴巴。
后来每隔两年母亲都生一个孩子,不过,由于我妈妈身体不好,有三个弟弟都是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夭折了。有一个妹妹,由于没有人照看,三岁时掉进水沟溺水死了。
我无法想象父母在连续失去孩子时,内心是多么的悲痛。只知道阴魂不散地笼罩在全家生活里的都是忧愁。
从我懂事起,看见父亲无论干什么活,都是打赤脚。天热的时候,父亲从来不穿上衣,在太阳暴晒下劳作,父亲上身的皮肤晒脱了一层又一层。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寒冷和饥饿。
北风呼哨,好多同龄人都穿上妈妈做的花棉袄。我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些好心的大叔大婶把他们孩子穿不合或破了的棉衣送给妈妈,不是心灵手巧的妈妈东拼西凑缝成又大又长的棉衣,叫我穿上。
一些年龄比我大的哥哥姐姐们都取笑我,说我像和尚一样穿袈裟。好强的我不服气,到田里抓了一把泥巴向他们的棉袄扔去,她们好看的棉衣就这样被我弄脏了,又岂愿善罢甘休。于是她们追上来与我展开厮打,几个回合下来,势单力薄的我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
我棉衣湿透回到家,本来就又冷又饿。可是父亲责骂我说:“你这个丫头片子,明明知道就一件棉衣,还把它弄湿,今晚你别吃饭了。”
“别人取笑我,说我穿袈裟。我才和她们打架的。”我为自己争辩。
父亲板起脸孔瞪着我说:“别人取笑你,你会瘦一两吗?有必要这样争强好胜吗?”
那一刻我觉得,他不像我的亲生父亲,要不他怎么不心疼我呢?
我饿得发慌的时候,会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刚好发现衣柜里藏有白糖,我偷偷地放进开水喝。那甜进心窝的味道,我喜欢极了。可我不知道这是父亲买给正在戒奶的妹妹吃的。
被父亲发现后,他自然而然又是对我说一句:“今晚你别吃饭了。”
我九岁那年,终于可以上学了。从老师的话中,我终于知道,农村的孩子只要努力,也可以跳出农门。因为只要成绩优秀,就可以考上好大学,上了大学将来就可以吃皇粮,端上铁饭碗。
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摆脱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土鸡遍凤凰。
于是我非常珍惜读书的机会,上课认真听课,作业也耐心完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成绩在班上总能名列前茅。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也成了班上五名考上县一中之一。我满怀期待,渴望三年高中毕业后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可是,我读了一个学期高中后,父亲就叫我退学。他说:“我也希望你将来过得好,可是我实在供不起你读书了,你看,我四个孩子,只有你读了高中,你哥只是小学毕业,你妹也是小学毕业。”
父亲的这一席话,让我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我甚至在心里厌恨他,恨他为什么要生我?既然他生了我,供我读书不是他应尽的义务吗?
退学后的我一点都不能面对现实,因为我实在不愿像父亲一样,天天从事面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地球的生活。我做梦都想重返校园,继续追逐梦想。
偶尔听邻居说,好多媒婆帮我哥介绍对象了。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心想,父亲果然是重男轻女,为了取儿媳妇,逼我退学。
我突然觉得这个家是冰冷的,决定独自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我向朋友借了五百元钱,踏上了打工的路。出发的时候,我只是告诉母亲,至于父亲,我再也没有话和他说。
几年以后,我接到哥哥电话的时候,父亲已在弥留之际。哥哥说,父亲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一直等着我回家。
我被这个消息吓傻了,冰封的心突然快速融化,我毫不犹豫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看到病榻上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父亲时,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轻轻地叫了声父亲,他慢慢睁开眼睛,费劲地向我招手。我走到父亲的床前,他示意叫我们四兄妹一起到他跟前,吃力地叫我们把手放在他手上,用最后一口气说:“记住,四兄-妹,一定-要-要-互相-关-照!”
说罢,头一歪,握着我们四兄妹的手掉了下去,我们哭着喊:“爸爸!”可是父亲停止了呼吸,我就这样永远失去了父亲。
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是爱我的。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别人的家长早就恶人先告状找父亲评理了;没办法再供我读书时,他一个人在夜里偷偷地哭了好长一段时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啊。
父亲尝试过向别人借钱,可是别人说:“一个女娃,读再多书都是别人家的人,不借。如果你娶儿媳妇我可以考虑借点钱给你。”
我不声不响去打工后,父亲好长一段时间对我牵肠挂肚,也常常唉声叹气。最终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时间飞逝,如今父亲离开我整整二十年了。回想起父亲那无言而又深沉的爱,心中有暖暖的感动。
原来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深爱我的人,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又是一年圣诞节来临,天堂里的父亲,你过得好吗?天堂里再也没有贫穷和病痛了吧?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你的乖乖女。让你可以尽情享受天伦之乐。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日更06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