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12年的10月份,我从大学毕业已5年,换了几份工作,寄寓在北京一个租屋里,租屋有5个人,平时大家都出去工作,也看不到人影。好像从进入大学开始,近6千新生,除了平时上课,基本上偌大的校园里不会看到太多人,大家都集体隐藏在世界上,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去向。
临近月末,公司派我去出差。去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再往北上的小城。
待我从北京一贯的忙碌中清醒过来,我已经下了飞机,踏在那片冷而硬的土地上。我给好几辆出租招手,奇怪的都载了人,要不然司机就是一副懒洋洋的看起来不打算接客的样子。
好吧。我拎着包一辆辆挨着敲过去,到那辆刷着绿油漆的货车时,看到司机半阖着眼本来想希望渺茫,可在我报出了地点后他突然从驾驶座上弹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去那个地方,我要收费的。”
他眯着精明的绿豆眼对我说。
接下来就是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窗外不变的景色已经让我有些无聊,而我又不是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所以和他也无话可说。
“嗳,年轻人。”我本来挺困,被他一大嗓门震得惊醒了。
“你去过山上的寺庙吗?”
“没有。”我拘谨。
他面上有得色,“那山寺一入深秋便会隐到云层里,再有经验的人也找不到。”
“哦?还有这样的山?”这倒是足实挑起了我的兴趣,不过心里仍想着这师傅十有八九在胡扯。
果然,他说,“我就去过。”唾沫星子都飞到我脸上。
……说真的,我十分佩服我自己能在一派夸夸自谈中能保持基本的礼貌。这时候,窗外已经黑了,冷风从缝隙里袭来,下雨了。
他止住,脸上鲜有的严肃,“这下不好了,小兄弟我们得在这停至少一夜了。”
我心里叫苦,却也无可奈何。草原一经雨,草就会蓬勃的长起来,夜间行车本就麻烦,这下完了。
我在想着这些时,耳畔传来响亮的呼噜声。一看他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我从角落翻出一张充满汽油味的厚毯子将就着盖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我稍稍打开车窗,夹着雨丝的风竟然吹得脸疼,我赶紧关上,在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呼噜声中听到一声细细的声音:“……江海寄余生。”
我几乎要跳起来!
下车,开手电筒,我动作快的连我自己都惊讶。
夜雨中,不知道是谁打着伞,深情又抑扬顿挫吟着苏东坡的诗词。
我大着胆子走近,伞下面那张脸毛绒绒的。
细细的声音说,“客人,鄙已等候多时。”
我后面还有着宛如惊雷的呼噜声,可后脑勺都发凉了。
狐狸把自己的手掌递过来,“鄙多年还未亲自接待过客人呢。”
这副神态,似是很不屑。
雨停了,有些皎洁的月光泠泠然倾泻而下。狐狸在伞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笛子,吹起一首我不知名的曲子,山上的灯隐隐绰绰一路都被点亮了。
狐狸把双手交叉在后,看起来有点滑稽。“请您顺着灯火一路上去。”
我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上去,肩上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绿豆眼司机睁着眼睛说,“嗳?真是你。”
我却有种阔别重逢般的欣喜。再转身回来,狐狸早没了踪影。
“小兄弟去隐寺之前把钱给我。”
这人……
“可是我还没到目的地。”我只能憋出这一句话。
“哎呀!”,他把手一拍,“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我这趟车专跑这里,钱给我你上山就行了啊。”
我只能一人上山。
云层断裂,月光更加明朗。灯笼一个个的颇考究,一条石阶路蜿蜒着向上。
漫山的林海阻挡了风,空气里是下过雨特有的味道。
等我爬上去,敲了那扇木门很久,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才探出头来给我开门。
“婆婆您好,这里就是隐寺?”其实是我无法接受现下——一个整齐的极普通的小庭院,一座类似凉亭的小建筑。
婆婆哟咿呀呀,原来是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极极的失望,隐寺有什么,还不是一样的。老妪安排我到一个屋子休息,全是古旧的但很干净,但坐一会儿就觉得太安静,像不存于世的安静。
在我快睡着之前瞥到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睛。
“小兄弟,快醒醒吧!”,吼声从我身边炸裂开。
一睁眼就是绿豆司机那胡子拉碴的脸。
绿豆哭丧着说,“小兄弟,我可是冒着风险把你拖了回来,那隐寺普通人可待不得,你要是真心隐世那也好,怕的就是尘心未尽在那一睡,你这人就销声匿迹了。”
“跟你说吧,隐寺的香火客都是些出离的人,要么出世,要么厌世,要么藐世。”
“山上的神怪在每年云起时就会隔断与外界的联系”,绿豆司机叹口气,“我妈就是这样离开我的。”
“是一头银发,哑着?”
绿豆司惊奇地看着我说,“她被送进敬老院后,我们很少去看她,有一天我们被告知她从敬老院里跑出来失踪了,我在找她时才发现她已经进了隐寺。”
“很伤心吧。”我不由得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