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久违的一场暴雨把京都洗了个透彻,林府门前的大红灯笼被打焉了,湿漉漉地挂着。
木珺推开窗户,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雨后的清甜,偌大的后院,除了路过的下人,别无其它。
她算着时间,没一会儿就有丫鬟敲了门,“夫人,该吃药了。”
木珺把窗子合上,眉头轻蹙,没穿鞋就直接下了榻,打开门后把丫鬟吓了一跳。
“夫人,你这是……”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一想到这儿,木珺就很郁闷,她就是病了一场,醒来后就成了林家夫人,可怕的是好像世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
“你们老爷呢,把他叫过来!”
丫鬟为难道:“老爷……在忙……”
又在忙,又在忙!木珺郁结,“他有这么忙么?既然我是他的夫人,那怎么忙了半个月都不来见我?莫非……他心里有鬼?”
丫鬟吓得跪地不起,“不是的,不是的,老爷真的在忙……”
见她这样,木珺心里长叹一声,“砰”得一声关上门,又躺回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怎么就没人信她呢。
门外的丫鬟盯着关上的门檐,小心翼翼地出口:“夫人,你的药……”
“走开!”
丫鬟端着盘子急得原地团团转,怎么办呀,夫人又不肯吃药了。
“我来吧。”
木珺还在床上发呆,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气急败坏地吼道:“走啊!把药送给你们老爷吃吧!”
敲门声消失了,木珺以为人走了,松了口气,她才起身,门就被打开了。她看过去,一个修长的身影,墨发黑衣,面如冠玉。
“为何如此闹腾不肯吃药?”
木珺眯起眼,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勾了勾嘴角,问道:“你就是林府老爷?”
“是。”
“你说我是你的夫人?”
“是。”
“你胡说,我印象中可从来没有过你这号人物。”
“你病了,失忆了。”
木珺听得半信半疑,她盯着他,目光沉静,找不出一丝破绽。
“我不信,我要见我爹。”
男子笑了,桃花眼直摄人心,他半哄半劝道:“乖,把药喝了,就带你见你爹。”
他眼中莫名的深情让她心口发疼,便索性把药一口灌了下去。男子的目光像是扎在了她的身上,深若幽潭。
他突然伸手,木珺本能地退后一步,警惕道:“你干嘛?”他没有停下动作,木珺只感到一阵温润的触感在嘴边停留。
“有药渍。”
这副情景倒真像是耳鬓厮磨的夫妇,他眼中柔情似水,目若秋波,木珺慌了神,拍开了他的手,“请自重。”
半空中的手臂停顿了下,他轻叹了口气,“想不到阿珺也有对我如此疏远的时候。”
说罢,便从门口走去。
“你叫什么?”
“林南易。”
很陌生。
二
暮色四合,天边的彩霞聚在一处,流云惨淡,街头仿佛还在讨论着两年前的盛事,林家公子大婚,当日锣鼓喧天,人潮花海,实乃一桩美事,千古流传。
木珺才走到回廊,就听到了厅里传来的笑声,如雷贯耳,她激动地跑过去,眉梢难掩欣喜。
“爹!”
木员外一见女儿来了,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阿珺啊,病可是好了?”
木珺开心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我就说我女儿吉人自有天相。”木员外对着林南易敬了一杯茶,“这可多谢林女婿了。”
木珺一懵,“爹,你瞎说什么呢?”她拉住林员外的手,“我根本不认识他!”
林员外安抚了她两下,笑得和蔼,“阿珺别担心,以后就能想起来了。”
木珺脑子一片空白,不可能,我绝对不认识他,不可能会有人失忆这么彻底的。
“爹,你再想想,我真的不认识他。”
“阿珺啊,你忘了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把你许配给他的?”木员外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是给忘了,从小就没心没肺的。”
木珺从来没有过现在的茫然,看着爹还有林南易笑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急切地拽着木员外的手臂,“爹,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股蛮力就把她搂到旁边,林南易扣住她的腰身,面上依旧挂着笑意,“阿珺大病初愈不宜见客太久,还请岳父大人劳驾厢房。”
直到林员外彻底消失,林南易才松开了她。
木珺立马退避三舍,“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但是我决不会是你的夫人!”
林南易依旧噙着笑,目带柔情,“你累了,该回房。”
走的时候他回眸,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别想着离开。”背影高直,傲然如松。
是夜,月明星疏,树枝的影子如蛇一般诡异地爬上门檐。
木珺才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了林南易,他伏在烛光下,眼底一片暗影,眉尖似是拢了一团黑气,神情阴郁。
木珺恍惚中觉得这个场景跟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合,她想去捕捉,却瞬间头痛欲裂。
林南易见她来,薄唇稍扬,“阿珺怎么来了?”
然后起身,给她披了件薄毯,柔声道:“夜里凉,以后有事白天再说。”
突如其来的关心把木珺搞蒙了,“嗯……”,她酝酿了一下,想着怎么才能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真的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她看着林南易为她沏了一盏茶,手指如玉,终是开了口,“我还是觉得我不是你的夫人。”
“有些事,不是忘记了就能当做没发生的,阿珺。”
“那为何我记得所有人,就是不记得你。”木珺面露疑惑。
“不需要记得,当下我还在你身边就够了。”
林南易坐在桌前,落了最后一笔,烛火晃动,人影婆娑。
“该睡了。”
木珺正欲开口,就感觉头脑一沉,渐渐没了意识。
林南易抚摸着她的面颊,落下一吻。
别怪我,阿珺。
三
清晨,远处露出鱼肚白,无数朝云叫嚣着升腾起来,伴随着鸟啼声,划破天际。
木珺是被丫鬟叫醒的,睡眼惺忪,好久没睡的这么好了,她任由丫鬟们给她洗漱穿衣,“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回禀夫人,是老爷送你回来的。”
“哦……”
丫鬟们忙完退下后,木珺开始琢磨着出府的事情。她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总感觉压抑的很,据丫鬟所说,她之前足足病了一年之久,是老爷费劲心思才把她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木珺对这个说法根本不信,因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摸出了房门,竟然没有人把守,惊讶的是木珺居然认得府上的路,不管是林荫小道,还是曲折回廊,她都知道这些路所去何处。
路上遇见的仆从尊敬地喊着“夫人好”,木珺却总是觉得不对劲,仿佛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但是潜意识里对林府的熟悉又让她慌了神。
“夫人,老爷请您过去。”
木珺在丫鬟的带路下,到了一座水中楼阁,水面清澈,河边杨柳低垂,绿荫蔽地。
林南易见她来了,细心地扶着她上楼,木珺躲开了,却被他握住手腕,肌肤相触,掌心微凉。
“你别动手动脚的。”木珺呵斥道,这个人非常的自来熟,她很不喜欢。
林南易直接笑出了声,“你我本就成过亲,何来动手动脚之说?”
“……我说不行就不行。”
木珺抽回手,转身上了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画像,画中人神态有笑有愁,生动逼真,她一眼就认出了画上的人,是林南易。
这个笔迹有点眼熟。
“阿珺这都忘了么?”林南易走过来取下最近的一副画,弯腰时鼻尖似是划过木珺的侧脸,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