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振动,在电脑面前敲字的我停下来看了下,是初中群里的消息。这个沉寂了很久的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是学校的大门,很小,看上去有种古老的气息,可是一下子就把记忆的瓶盖打开了,像尘封许久的烈酒,呛得让人像流眼泪。群里开始冒出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哇塞,好久没回去了,感觉学校变小了嘛。”
“哟,你也出来了啊,朋友圈好久都没你的消息了!”
“老班还在学校教书不?我觉得他很适合教音乐,还记得他之前教过我们的歌……”
大家聊着多年前的往事,好像一切都在昨日,隔着屏幕,我仿佛感受到我们就在一起坐着,啃着小卖部五毛钱一包的辣条,东南西北的聊着,然而屏幕之外是千山万水。
“有时间大家一起聚呀。”我小心翼翼的点击发送,心里却知道这是一句遥遥无期的话,说过很多遍,但都没有实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也很配合地回应“好”。我们知道时光已经拖着我们走过很多路,但在那一刻,回忆将我们连在了一起。
突然地开始,突然地结束,谁也没说声再见,群有安静了,像熟睡的婴儿般,突然醒来,吵闹了两声又接着睡了。刚准备放下手机,它又响了。
“最近还好吗?”
我怔了下,还是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了,愉快地打下了“还好呀!你老人家怎么突然想到找我呢?”
“还不是看到某人在群里说要聚聚,这不先来报道。”
我看着傻傻地笑了起来,好想打声招呼啊。
哈喽,殷禹,英语很差的殷禹,你好呀,好久不见。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一瞬间就回到了初中,那学校大门的图片带给我的是对往事回忆的感受,而殷禹的出现却让我一下子掉到往事里。
初中班级的那扇大门打开。
一次班级按名次调换座位,我坐在了殷禹后面,我的同桌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殷禹的同桌是我的哥们,在那个时候,好像很流行称兄道弟,明明一个女生,却一副社会我第一的样子。这样子的情况下,就算和殷禹不熟也是不可能了。那个时候的我们虽然有点疯狂,但平时经常干的事就是一起讨论题目,为一道题目争的面红耳赤,看到答案是自己错的时候,就会不好意思挠挠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真学霸。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学习很认真的女生,还是那个小小的样子,走起路来马尾一甩一甩,说起话来大大咧咧。”殷禹发来一段语音,熟悉又陌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更是好久没见过他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很久没有扎马尾了,也没有大大咧咧地说过话了,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说话才大大咧咧,姐姐一直很淑女好吗?”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原来我还是这个样子,在遇到一些人后,还会变成以前的那个样子,仿佛时间跨过巨大的鸿沟,我们彼此的模样成了彼此间的暗号,是谁也不知道的古老的秘密。
我和同桌是那种很爱玩的人,而殷禹确实很安静的人,我一直怀疑我们的性别可能弄反了,他的身上才有女生应当有的文静,所以欺负殷禹成了那个时候我们日常的娱乐。
在殷禹站起来的时候把他的凳子抽出来,看他差点摔倒的样子哈哈大笑;放学后将喝完的牛奶瓶贴在他的书包里,假装看不见,偷笑着走远;跑到他自行车旁,把他自行车轮胎的气放光,看着他一副无奈的样子假装去帮他,心里却在偷笑;趁他午睡的时候偷偷在他脸上画猫胡子,看着他懵懵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
不得不说殷禹的存在让我和同桌的友谊更加牢固,因为我们要经常想着捉弄他的点子,可是奇怪的事殷禹一次都没生过气,也正是因为这点我们才这样放肆吧。那个时候殷禹很喜欢许嵩,喜欢他的《断桥残雪》,喜欢他的《半城烟沙》,喜欢他的《千百度》,总之就是很喜欢他,会经常哼着他的歌,而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但却很喜欢听歌,听到他唱歌,我就自动安静下来,偷偷听他唱歌,他哼地很小声,我就在后面很认真地听。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手机,是个“留守儿童”,是爷爷奶奶带我,所以听到平时听不到的歌很开心,关键殷禹唱的还很好听。
“余乐,我跟你说个事。”同桌在我耳边悄悄了几句话,其实看到她笑得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就猜到她应该是有捉弄殷禹点子了,听了之后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拍了拍殷禹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永远是那副真诚而认真的样子,我突然说不出即将出口的话,想说没事,同桌却突然说了“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你喜欢的许嵩好像出了点事,以后都不能写歌了。”殷禹听后看了我一眼,“别开玩笑了!”在他转头的瞬间,我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是真的!”我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何又那样说,可是很奇怪,殷禹没有回头,还在继续写作业,像什么也没发生,但那一天殷禹都不怎么搭理我们,我们和他说话,他也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同桌问殷禹怎么了,殷禹不回答,而我也不敢和他说话。
那天下午的体育课,看到殷禹坐在操场边,一个人,看着远方发呆,我走到他旁边,也没说话,就坐下来了。他突然把一个耳机塞到我耳朵里,我吓一跳,赶紧取下来,“你干嘛呢,老师会看到的!”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不会的,我帮你放风。”
是许嵩的《玫瑰花的葬礼》。我听着,心里都是对他的抱歉,他应该很喜欢很喜欢许嵩吧,因为我们瞎编的话,所以才会一直闷闷不乐,对我们不理不睬。
听完歌后,我摘下耳机,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啊,我是骗你的”,不敢看他,只敢看自己的鞋。
“我猜到了!哼哼,现在才说对不起,这反省意识太差了吧!”
我没听出来任何的责备,便对着他傻傻地笑着,他也跟着微微一笑,“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应该没有喜欢的人吧?”
我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但为表示自己的歉意,我恬不知耻地说“有啊,我其实也很喜欢许嵩的歌的!”
我虽然玩起来很疯很傻,但却又是个不敢打破规矩的人,觉得在学校就应该是学习,听歌这种事是不被老师允许的,只是在听过殷禹给我听过的歌后,我就很希望自己也能有个手机或者MP3,能用来听歌就行。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殷禹发来消息。
“和你聊天,还在听歌。”
“听什么歌?”
“《旧词》”
“好巧。”
好巧,我们都变了,但是听歌的风格还是一样。
软磨硬泡下妈妈答应给我买了手机,可是里面没有歌,还没内存卡,想下载歌都没空间,我拿到手机时很兴奋,但了解后心情顿时从云霄掉到谷底。
“干啥,你妈妈给你买手机了还不开心?”殷禹回过头把我掉下的笔捡起来放在我课桌上,大概是看到了我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吧。
“不开心,没内存卡,没歌,听不了歌。”
“哈哈,好好学习,别学我。”我发誓,那时候我有种想把殷禹套进麻袋扁一顿的冲动,但最后选择用他捡起来的笔敲了他脑袋一下,“别说风凉话,小心姐揍你!”他没回应我,但我还是感受到他应该在偷笑。
“诺,给你!”殷禹把一个小小的内存卡放在我桌上,我仿佛看到了金子般,自己都感觉自己眼睛在放光,立马用手捂住它,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殷禹,“真的吗?”
“真的,这是我姐用过的,她有了新的,这个就给你了,里面有我下的歌。”那一刻感觉殷禹浑身透着救世主的光芒,从那后我都不敢欺负他,说话也特意顺着他,但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两天还是三天,我还是动不动就找他麻烦。
“殷禹,这题我不会,你看看怎么写。”
“殷禹,我车坏了,放学后有一段路你得负责载我。”
“殷禹,明早帮我带个早餐,我想多睡会怕来不及。”
波澜不惊的生活,很平常很平常,像很多人一样,我们也干过一些疯狂的事,在运动会时偷偷爬墙去学校附近的水库玩,周六周日约着爬学校附近的山,跑到人家田里挖红薯烤……
“以前耳机都不敢戴的人,现在本质都显现出来了嘛!”在小河里搬石头找螃蟹时,殷禹在我旁边扔下一颗小石子,水溅了我一脸。
“殷禹!你这个破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脾气太好了啊!”
那天下午我抓到很多小螃蟹,可现在回家再去看的时候,小河已经被填成小路了,找不到自己曾待过的位置,也找不到曾经嬉笑打骂的我们。
小卖部的辣条涨价了,玩手机的中学生到处都是,自行车也被电动车代替了……
“嘿嘿,可能因为第一次听的歌都是你下载的吧,所以我们的额听歌风格还是很像的。”我把心里想说的话发送了过去。
“你还记得哦,那你知道其实那个内存卡是我特地给你买的吗?”
我看着屏幕脑袋一阵空白,心里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说谢谢觉得太遥远,那是时光那头的自己欠下的,现在说什么都是迟到的,而那句“不知道”也犹如哽在喉间的鱼刺。
“其实,我也干过你不知道的傻事呢。
你曾经说‘余乐,你的名字很好,因为余生都会很快乐。’
那时我还调侃你‘殷禹也很好,正好你英语那么烂,验证了哈哈。’
‘殷禹,听起来是阴雨好吗,前后鼻音不分的家伙。不过如果你叫余文,语文,我倒能接受殷禹谐音英语。’
很奇怪那次我没有怼你,但却想改名叫‘余文’,还和我妈闹了一顿。”
只不过这些话都只是在心里默默回响着,没有说出口,便随便找了别的话题转移过去。
“我说老同学,高中加大学,我们都有七年没见了吧,现在和我提初中的事,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呢?”还是当初那不可一世的语气。
“余乐,你这话有点不够义气啊,如果我不给你发消息你可是一次也没主动给我发哦。”
“我有好几次想去找你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着变好点再去找你,把之前的坏毛病都改掉,希望能以最好的样子去找你们,可是一不小心七年过去了,我还是老样子……”
“所以,七年没见了,你还是我初中记得的模样。”
七年了,好多人的好,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那些隐藏在岁月里的感动,被埋葬的,被遗忘的,被以笑话方式说出口的,都是曾经自己走过那段路的鲜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