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母亲，我没有喊过妈妈
林智宏
我幼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生我的家。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那是24岁的我快要结婚了。尽管我们之间已经有了20余年的陌生，但我仍然看到了60多岁的她，混浊的眼里分明泪光点点，不时的抬起手腕用袄袖子在擦拭着……。虽然，我一时半刻并没有感觉到我对母亲的亲情之感，心里觉得非常的别扭复杂和尴尬，但是我还是能够理解到，一个做母亲的这个此刻的心情。
我生不逢时，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的末年。在父母养育的六个子女中，我是最小的。那年，因为父亲实在养活不了这窝子挨岁出生的孩子们了，便把三岁的我送给了别人。于是，我与父母和同胞们一别就是20余年。我的童年少年青年，就是在没有母爱的生活里走过来的。所以每当别人津津乐道的叙述着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或是他们追忆着母亲对自己大恩大德的时候，我却只能悄悄的坐在一旁，分享着的甜蜜。这个时候，我想起的就是与我相依为命，完全承担了做母亲义务的奶奶。
对于我来说，不习惯喊妈妈。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由于特殊的原因，我极讨厌在别人心里都无法替代的这个伟大的词语。我对妈妈二字特别的反感。少年的伤害，给我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疤，这导致了我终生都没有叫“妈妈”的习惯，就是重新回到父母和姐姐哥哥中间之后，我喊自己的亲生妈妈时从嘴里发出的音调也是含糊其词的。
在世界上，母亲的慈爱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我重新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她年事已高，身体不好，特别是有严重的白内障眼疾。经常做什么都是摸摸索索的。那时候，我在一个乡镇工作，星期天骑摩托回家，也常常去看看她。她自然很是高兴的，尽管我没有开口叫声妈妈，但是她根本不在乎，总是要我靠着她在炕上坐下，然后在我手上头上摸来摸去，问寒问暖。我由于自小离开她，不习惯吃她做的饭，加之她好像明白我有点嫌弃她眼睛不好使，做饭不干净，因此她只给我煮鸡蛋吃。她养着三只老母鸡，每星期天我过来，每星期一我再路过，她都会煮好七八个鸡蛋在等着我。而这些鸡蛋原本是她和父亲换钱买菜的资源啊！我晓得，母亲是在弥补对我缺少养育的遗憾啊！我的老家是一个乡政府的所在地，五天逢一次集会，大姐、二姐每个集会都来,每次来都会给母亲买些饼子、包子、饸咯什么的。这些，母亲经常舍不得吃完，总要给我留一点。因为她觉得在外面买的食物不是她这个眼睛看不清的人做的，我会接受的呢！尽管我已是成年之人，根本不稀罕这些，但是我不能否认当母亲的这颗真切的爱心啊！
母亲的晚年并不是很幸福的。那个时候，我的两个哥哥的光景也由于子女多，过的比较累沉。两个姐姐就是大姐的条件比较好些。为了生活，父亲每年都种着几亩西瓜，养着两头猪，两只羊。有时候还割一些藤条编几个草筐子卖卖。我每次到那里的时候，母亲总是摸索着给父亲把米汤熬好，菜调好，然后坐在炕头一边跟我着说着说不完的话，一边等着父亲至天黑才回来。母亲最后的前几年，父亲去世了，她在孤独寂寞中，一个人过着日子度过了四五年。每次我离开她的时候，她总是舍不得让我走，眼里有着流不尽的泪水。我也总是心情沉重的，给她留下一点钱之后，才走出这个家门的。
母亲去世的那年，我已经到县城了。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在朋友家里打扑克。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我们就熬过了头，然后几个人都在朋友家休息了。我的手机也没有电了。第二天一早，朋友说你哥哥打来电话了，老人去世了。之后，朋友开车送我回去了。在母亲的灵前，我跪倒在地却欲哭无泪，尽管我心里很难受，但是无论无何也激不起我奶奶去世时，我那火山爆发般倾泻而出的悲痛欲绝的哭声。但是，该做的我还是做了。我为她请来了鼓乐，花1000多元从外买回了十几条比较好的香烟，我的两个儿子也跟其它的孙子孙女辈一样，摊了该摊的份子。父亲去世时是大哥安葬的。到了母亲这儿应该是小哥了。当时小哥的经济基础不好，我的朋友们参加葬礼时，给我随的几千元礼金，大姐跟我说让我给我小哥留一部分去给别人还帐。我老婆在这方面是比较大度的，她说我们尽管不富裕，但是一分钱都不会要的，老人虽然没有养育了这个儿子，但是总是生了他。这钱就算是我们对给老人尽孝的一点补偿吧！
母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这些年我时常在自责着。我遗憾当初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用洪亮的声音喊过一声妈妈啊！殊不知在九泉之下的母亲，会怪罪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