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怀中的香囊仔细看着。
雅致的月白色,一如绣它的姑娘,这颜色和风沙口粗砺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已经过了许久,上面还有淡淡的康宁花的味道。
康宁,健康安宁,代平安之意。
我记得她扭扭捏捏在灯下偷偷绣荷包的样子。
男儿带吴钩,自离家已是两旬。
“大将军令,先锋营即刻开拔!于风沙口前五十里扎营!”一个传令兵策马而过,匆匆留下将军令。
“喏!”
我抓起身边的头盔,扯开嗓子:“先锋营!动!目标风沙口前五十里!”
我没说扎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先锋营孤军深入,我已经从先锋官变成千夫长,身边的亲卫已经换了一茬,我终于明白打仗除了胜利还有失败,更有一条一条鲜活的人命。
风沙口和蛮军已经对峙了月半,粮草军需早就不够,军马也早就丢失,此一去,无如送死。
我收起香囊,放在心口,想了想又拿出来别在腰上。
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不会被血污脏。
“快动!”
[二]
“我很为难。”我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似平常,手心里却全是汗。
身边丫鬟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气氛压抑。
“我明白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语言“我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但是我更知道,悔叫夫婿觅封侯!刘曾根本就不是个军人!他是个读书人!”
父亲问言两天粗厚的眉毛狠狠地拧在了一起“不是军人?只要他姓刘,他就是军人!”
“我刘家世代从戎,先祖随先皇远征三千里!当阵斩首三级!老夫一人率军湖北平叛!这是刘家的责任!”
“男儿,妙手著文章最好!但是在这之前,是铁肩担道义!”
“阵上杀敌!刘家本分!老夫知你二人伉俪情深,曾儿亦是老夫独子,老夫焉能不疼!”
“人活一世,除了风花雪月,总要留下点什么!”
说罢父亲拂袖而去,在门前却叹了口气,“老夫知你不易,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劝你,我已经求皇上恩典,圣旨明日便到,你……去为他收拾行装吧。”
我深吸一口气,自家夫君自家知道,他自幼熟读兵法,但从未进过军营,所知所学无异于纸上谈兵。
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寄我情感以蜀锦,慰我心意于康宁。
天青月白,故人可归。
我唯有祈祷。
[三]
“哈哈哈哈哈哈……”
“大王果然威武,这中原人在大王面前不堪一击!”
“诶,他们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这盔甲做的倒是不错,哈哈哈。”
“大王您看,这是中原人先锋官的盔甲,远配不上大王,大王不如先穿着,过两日,将那大将军的盔甲拔下来!”
“放屁!得是那皇帝小儿的盔甲才配得上大王!”
“是我失言了大王,哈哈哈。”
“诶,此乃何物啊?”蛮族大王低头看着腰间,伸手揪下来一个被血污的看不出颜色的小包。
“这是个……香囊吧?”一个蛮族迟疑的说,“听说这都是用好布料做的,可惜了。”
蛮王顺手将它扔进篝火,“可惜甚么,将来进了中原,人手一个!”
“大王威武!”
史书载:“无始六年,蛮犯西北边境,逾万人,上谴大将军王胜,先锋官刘曾率军五万,敌引月氏共伏,刘曾以千军陨命共抵之,死战不退,身中数矢亡而不倒,贼取其首,后王胜尽歼之,上以为大捷,怜惜刘氏独子殁于沙场,赐爵封诰,内监入其府,其妻已悬梁数日。上御赐世家楷模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