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没有雾霾的好天气。我吃完自带的午饭,慢悠悠地在楼下散步。附近新开了一家书店,正好遛弯过去看一看。
我捧着李辛大夫的《经典中医启蒙》,正思索着要不要买。他的上一本《儿童健康讲记》给了我很多的启发。他的书有着谦和、温润、包容的君子之风。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是,三联的这套新书挺不错的。”
我循着声音向左走了两步,在书架的边缘站定。不远处收银台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的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留着大波浪及腰长发、穿细高跟皮靴的一个靓丽的都市女郎。她正在打开手机想扫码付账,陈彬快速地打开钱包拿出现金交给收银员。他亲昵地轻轻推了一下那靓丽女郎的肩膀,“你来我这儿,怎么能让你付钱。”
“那我可得经常来蹭吃蹭喝蹭礼物了。”那大波浪长发的背影转过身来,脸上是精致的妆容– 她真的很漂亮。陈彬也转过身来了,我把身体往大书架里面缩了缩。再探出头来,看到了他们离去的背影– 那漂亮姐姐的胳膊挽着陈彬的,两人悠闲地离去。
我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手在微微地颤抖。这只手十几个小时之前还跟陈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昨晚下车之前,他的吻还落在我的脸上– 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吗?
一股愤怒从我的身体深处升起。我的拳头捏了起来,手是冰冷的,喉头发干。这愤怒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冲击着我– 那是我数年来费了好大力气深深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的能量。
等到自己平静得能够走路了,我缓缓地从书店踱出来。户外的阳光依旧很暖,我抬起一只手,眯起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看太阳。
从书店孤单单走回公司的路上,刚刚冲天的愤怒逐渐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冷,和浓浓的悲伤。
我两天没回陈彬的微信了。他的电话也都按掉。后来索性把手机关机了。快下班的时候,我位子上的电话响起,我接起来,带着职业的礼貌,“您好,企业培训部。”
“是我。”陈彬的声音,说话很快,“别挂。我就在你公司门外,你下班就出来。我会一直等在这儿。”
我只好收拾了东西出来。他迎上来,眼神坚定,一只胳膊伸过来拉我,“跟我走。”
我躲开他的胳膊,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
出了楼门,我跟在他身后走,是通惠河的方向。他的车有时候停在河边。也好,今天我跟他说清楚,以后就不再纠缠了。
上车坐定之后,他急切地想要拥抱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挣脱了他的手臂,坚定地、冷冷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一只手紧紧地箍住我的胳膊,捏得我很疼。
我的眼泪掉下来,他松了手。“到底怎么了?我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上次送你回家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我瞪着他的眼睛,我该不该说,又怎样说我看到的一幕?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我看到了你跟别人。”
“别人?什么人?我又怎么“跟别人”?你看到了什么?”
“你。。。”我咬着嘴唇,“你在书店跟一个大波浪卷发勾肩搭背。我看得出你们很亲密。”
一丝笑意浮起在陈彬的眼睛,蔓延到他的脸上,到最后他坐在车座上哈哈大笑:“你说她?我们是挺熟的。那是我姐。”
我抬起头看他的眼睛。
他依然收不住自己的笑意,“那是我姑妈家的姐姐。我们自小儿一起长大的。你看不出她比我大吗?也是,她爱捯饬,显得年轻。”他又歪头想了想,“你提过的须后乳就是最先她买给我的。我还想着以后你们见了面可能很多地方聊得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看到你吃醋,我还挺高兴的。”
他笑着,把手伸过来摸我的脸。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许笑我!”
他明显吓了一跳。愣了愣神之后,他抬起一只胳膊拿出储物格里的纸巾盒子,抽出一张给我擦眼泪。
“我以为你跟我的前男友一样,还有别的女人。”
“安,”他攥着我的两只手,放在他两手的手心。“你如果了解我更多,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做事专注的人。不光是做事,情感方面我也希望是这样。我只有一颗心,安,我只有一颗心– 我只想交给一个人。”
我抽抽嗒嗒地继续说下去,“小时候,爸爸离开家跟别的女人走了。我一直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他才离开我。前男友出轨,我非常非常生气,可是又很害怕,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我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
“我不会!”陈彬的声音急速而热切,“你知道我不会。”
“可是我害怕!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我的眼泪滚滚而下。
“你很好,舒安,你真的很好。”他抱住我,轻轻地拍我的后背。“你想哭就哭吧,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我在你身边,你是安全的。”
我哭了又哭,不停地扯着纸巾。我跟他讲我小时候的那些事,我的恐惧,我的无助。他把脸凑过来,轻轻地吻我的眼睛,吻我的脸和额头。他下巴上干净温暖的檀香味道让我慢慢安静下来。
他找了个垃圾袋给我,那里面很快就装了鼓鼓囊囊的一包白。
我拿了随身带的消毒湿巾擦擦鼻子和嘴巴,人中那里已经是火辣辣的疼。“对不起”,我想起来,“刚刚可能把眼泪鼻涕都糊到你脸上了。你要不要擦擦?”
他笑笑:“不用。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他用两只大手再次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安,你知道吗,不只是女人会有不安全感,男人一样会有。男人也会怕自己做得不好,达不到自己喜欢的人的要求。在我前妻那里,”他顿了顿,“我总觉得达不到她对我事业上的期望。她一直希望我更成功。她的个性很强,对自己对别人都要求很高。在上一段婚姻里面我总有无力感。”
他的手在我的手上摩挲。“人都是这样的,都会怕自己不好,怕别人会不满意。可是,我也慢慢地悟出,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两个人的气场能不能相合。如果真的合适了,两个人都能在这段感情中得到滋养。这种滋养的力量就像阳光,悄悄地就把黑暗照亮了。心里的怕就少了。”
他继续说下去,“安,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你看重的是内在的契合,你不过多地要求物质条件。我在你身边觉得很放松。”
我转转眼睛,忽然想逗一逗他,于是鼓起嘴巴大声说,“谁说的?我也要住大别墅,坐宾利车。”
他扑哧一声笑了。他抬起一只手把我的头发亲切地弄弄乱,“我相信我的直觉。”
车里悲伤的气场渐渐散去,我和他静静地坐着,我的心温暖而安定。
突然,我的肚子很大声地“咕噜”了一下。
陈彬哈哈大笑,“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捏捏我的脸。“走吧,我们下车,我也饿了,带你去吃你喜欢的白胡椒猪肚汤和虾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