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都西郊衡安寺,禅房内。
江梨抬眸看着面前的陈安幼,一袭红衣,神情倨傲,恶狠狠地看着她,“江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如今她身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染红了绯红色襦裙。江梨死死捂住伤口,双手瞬间沾满血迹,她眼神里露出一抹绝望。今日在寺院见陈安幼掉落罗帕,就不该好心告诉她,如今被困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甚至性命垂危。
“若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会自请边疆,一去两年?让我成为定都最大的笑话。”说着这儿,想起受到的嘲讽,陈安幼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江梨摇了摇头,艰难地开口,“不,不,不是,不是我。”每说一句,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意识涣散。
她已经被关押两天,受尽折磨,抿了抿干裂的唇,她抬眼瞧见陈安幼的神情,心下一沉,只怕她活不过今日,眼泪无声落下,她该怎么办?
三年前,她及笄在即,爹爹眼瞅着她婚事还没着落,便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儿郎。找来找去,便相中了隔壁谢家的二郎,谢知。两家本就相邻而居,知根知底。爹爹稍稍透露此意,正和谢家心意,两家人十分满意,便开始筹备婚事。
可谁知在两家定亲前日,陈安幼突然上门,威胁道:“江梨,谢知是我的。若你识相,便退了这门亲事!”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能做主的?”
陈安幼顿时一噎,甩了甩衣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觊觎谢知,妄想!”鼻子发出轻蔑的哼声。
眼见江梨毫无惧意,陈安幼凑近江梨耳边,“听说府上有匈奴人出没,莫不是江大人生出别的心思?”
“你休要栽赃陷害!”一向温柔的江梨,顿时脸色一变,提高音量。
“你试试,别忘了我的爹爹是谁!”
陈相国以权势相逼,江家无奈退了婚事,陈安幼如愿嫁进谢家。想起过往,江梨仇恨地看向面前的女人,明明是陈安幼威逼抢了婚事,婚后大闹谢家,与人有私。她何错之有?
“更何况如今你还撞破了我的私情,我又怎么让你活着走出衡安寺?”陈安幼蹲下身子,手握匕首,生生往里移了几寸。
一瞬间,大口的鲜血从江梨嘴角流出,血液渐渐凝固,浑身上下泛着冷意,从骨子、到血液、再到肌肤的冷。她努力睁大眼睛,她还不想死,爹爹还在家中等着她回家。
陈安幼使劲的洗手,看着地上躺着没了呼吸的江梨,冲着一旁的男人说道:“把她丢入乱葬岗,莫要让人发现。”
良久,万籁寂静,江梨缓缓睁开眼,漆黑的小巷,唯有月光落在地上,撒下一片银光,小巷两边传来人声。
“幸好有谢家二郎,不然江小姐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江梨眉头微蹙,她和谢知自小虽同在巷中长大,可碍于男女大妨,并无交集。最多也是定亲那日,两人远远瞧上一眼。为何要帮她?江梨心中疑惑丛生。
“只是可怜江大人一夜白了头,伤心过度,撒手人寰。”
“这陈家小姐当真是蛇蝎心肠,害人不浅。不过好在有谢家二郎!”
“可怜这谢家二郎英年早逝啊!”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明明是被人暗害而死!”
话音刚落,江梨眼前出现满天的火光,滚滚浓烟中出现一身影,他提着长枪,抢上尚有未干涸的血迹,几十羽箭贯穿他胸口,他的身上、脸上沾染了大片殷红,英俊的脸庞神情冷肃,带着未曾退却的腾腾杀气,而眼角的红痣分外妖冶。目光所及,陈相国立于城墙之上,露出得逞的笑。
山河破碎,将军战死,奸相当道,哀嚎遍野。
江梨是在隔壁鸡飞狗跳的打骂声中惊醒的,她呆呆坐在床边,恍恍惚惚,她伸手摸了摸腹部,眼中疑惑,似乎那儿应该有个伤口,但如今一片平坦。她只记得她死了,她要救谢知。江梨缓了缓神,一闭上眼,脑中浮现谢知惨死模样,心头一悸。
她愣愣出声,“今年是何年?”
青釉虽有疑惑,但还是顺从回答,“回小姐,天泰三年。”
天泰三年,她垂下眼眸,心中泛出一抹欣喜,这一年她刚刚及笄,如今一切还未发生,她要救谢知,她要活下去。
一声浑厚的声音越过院墙落入江梨院中。
青釉皱眉,啧啧出声,“这谢家二郎莫不是又在挨打?”虽是疑问,却带着一股子笃定。原因无他,这谢家二郎自小肆意妄为。不是翻了西家的墙头,就是毁了东家的果树,从早到晚不见消停。谢校尉夫妇因此不知赔了多少笑脸,多少银钱,又打断了多少根棍子。
江梨回神,顾不得梳妆,急急的跑出家门,望着巷口,青砖绿瓦,探出的树枝越过墙头,伸向湛蓝天空,这棵树竟还在。这树是谢校尉自谢夫人怀孕时种下,他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种下这棵树作为嫁妆,谁知竟是个混小子。婚后的陈安幼瞧着这棵树有些碍眼,不顾谢家人阻拦,生生砍断。
江梨猛地掐了手臂,真切的痛意,大口大口的呼吸,眼中闪着盈盈泪光,她真的回来了。
此时的谢家,只见庭院中少年挺直脊背,跪在青石板上,裸露的脊背上留下道道带血伤痕。除此之外,还能清晰可见结疤的伤痕。谢校尉挥舞中手中的鞭子,空气蔓延着血腥味。眼见谢知固执不认错,鞭子更是用力,没过一会,谢校尉气喘吁吁,鞭子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突如其来推门声,惊吓了院中的二人。尤其是谢知,猛地瞅见江梨闯入,吓得立马从地上弹飞,飞速跑回屋中,院中还回荡他咬牙切齿地喊声,“可恶!”谢校尉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心中更是疑惑丛生,两家虽同住在巷中,但并无来往,这江家女儿怎么冒然闯入他家?
虽看不真切,仿佛被烈焰灼烧一般,江梨倏的背过身,逃一般离开谢家。
青釉看着脸红的江梨,困惑不解,“小姐,为何脸色发红?”
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精壮的身体,裸露的伤痕。江梨禁不住脸色发烫,结结巴巴地说:“太阳晒的。”
青釉抬头看向秋日的天空,喃喃自语,“晒吗?”可明明今天是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