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婚后我成了女帝

  定北侯府的朱漆大门前,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李思华捏着袖口的半块玉佩,凉玉贴着掌心的薄茧。

  那是她偷偷跟着养兄练箭时磨出的痕迹。

  今日是她及笄后第一次以“侯府准世子妃”身份出席春宴,却在踏入花厅时,迎上程朝冷凝如霜的目光。

  “今日请诸位来,是要了却一桩婚事。”程朝的声音像淬了冰,自高台上落下时,宴厅里的鎏金暖炉都似冷了几分。

  他指尖划过案头那卷明黄绢帛,“思华,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在城郊破庙,你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席间传来细碎的嗤笑。李思华垂在袖中的指尖骤然收紧,半块凤凰纹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她记得的。

  那时他披着月光替她挡住追兵,剑穗扫过她发间时轻声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记得。”她仰头望着他腰间那枚刻着定北侯纹的玉佩,喉间泛起苦意,“所以世子如今,是嫌我出身低微了?”

  “侯府妻室,需得协理万军。”程朝忽然起身,腰间佩剑随着动作发出清越鸣响,“你连三石弓都拉不开,如何母仪侯府?”

  他抬手,侍从捧着鎏金托盘上前,盘中退婚书的朱砂印泥红得刺目,“今日之后,你我……”

  “且慢。”李思华忽然轻笑,声音像春雪初融,却带着刺骨寒意。

  她伸手按住托盘,指尖掠过退婚书时,袖中半块玉佩的纹路与案头程朝的佩玉边缘悄然相契。

  那是三年前他亲手给她戴上的,说“凑齐一对,便是白首之约”。

  “世子可还记得,及笄礼那日,你送我的是什么?”她指尖划过他腰间剑柄,不等他反应,已拔剑出鞘。

  剑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在众人惊呼声中,一缕乌发随着剑刃坠落,“是这柄‘断水’剑,说‘若有负卿,剑断吾心’。”

  程朝瞳孔骤缩。

  那柄剑是他亲自打磨,剑鞘内侧还刻着她的小字。

  “思华亲启”

  此刻她握着剑柄的手稳如磐石,剑尖却轻轻抵住他胸前玉佩,正是定北侯府世代相传的玄铁佩。

  “现在我还给你。”她松开手,剑刃落地发出清越长鸣,“从此后,你我恩断义绝。”

  指尖抚过袖中半块玉佩,她忽然抬眸,眼尾微红却笑意森然,“但若再相见——”

  剑尖挑起地上的退婚书,“便请世子,以君臣之礼相待。”

  席间死寂如夜。

  不知谁碰倒了鎏金酒盏,清脆的碎裂声里,程朝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藏在袖中的玉佩边缘。

  这个曾在她梦魇时替她揉按手腕的动作,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李思华抬头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压低声音,“明日卯时三刻,城郊破庙。”

  她挣脱他的手,袖中半块玉佩滑出半角,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带齐你的兵马——或者,带齐你的真心。”

  言罢转身,鸦青长发扫过屏风时,她终于看见屏风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将军府的老嬷嬷,此刻正攥着半幅陈旧的丝帕,帕角绣着半只展翅的凤凰。

  雪,是在宴席散时落的。

  李思华缩在青布小轿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老嬷嬷塞给她的半块玉佩。

  两块残玉拼合时,掌心忽然一烫,凤凰纹路在月光下隐隐发烫。

  轿外忽然传来锐响,抬轿的仆从一声不吭倒在雪地里,阴影中走出个蒙着面的老妇,腰间玉佩正是她今夜在程朝剑穗上见过的。

  皇室暗卫的玄鸟纹。

  “公主殿下,该回家了。”老妇单膝跪地,掌心托着半卷残破的圣旨,“陛下病重,祭天台的另一半玉佩,已经等了您十七年。”

  李思华望着雪地里被踩碎的退婚书,朱砂印泥混着血迹,像极了记忆中养母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颜色。

  那时她伏在床头,养母颤抖着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掌心:“去京城找你外祖家……他们姓……”

  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此刻老妇递来的圣旨上,朱笔勾勒的凤凰尾羽与她的玉佩严丝合缝,圣旨末端的玉玺印,正是她在程朝书房见过的。

  当今皇帝的“天子之玺”。

  “程朝……知道吗?”她忽然问。

  老妇顿了顿:“定北侯三日前接了太后懿旨,若不退婚,将军府满门……”

  “够了。”李思华攥紧玉佩,指尖刺痛。

  原来他那日在及笄礼上忽然冷淡,是因为太后的刀已经架在将军府脖颈上;

  原来他说“寒门之女难配公卿”时,指的不是她的寒门,而是她尚未揭晓的皇室血脉。

  雪越下越大,老妇撑开油纸伞,伞面上绣着的凤凰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李思华望着远处侯府方向明灭的灯火,忽然轻笑。

  程朝啊程朝,你替我挡了三年的风雪,却不知,我早已在养兄的箭靶上,刻下了“凤临天下”四个字。

  袖中两块玉佩相触,隐隐传来凤鸣。

  她知道,明日城郊破庙,不是他带兵马逼她就范,便是她携圣旨教他俯首。

  而无论哪一种,那柄他亲手送的“断水”剑,都将成为她踏上金銮殿的第一级台阶。

  雪地里,退婚书的残页被风雪卷上枝头,朱砂印在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而李思华望着老妇递来的玄鸟令牌,终于轻轻抚上自己耳后。

  那里,有一块从未示人的朱砂胎记,形状,正是半只展翅的凤凰。

  ……

  祭天台的月光冷得像把刀,李思华贴着汉白玉围栏喘息,指尖的玉佩正在发烫。

  身后传来甲胄摩擦的轻响,三十七道黑影从飞檐落下,为首之人的剑穗在夜风中晃出熟悉的弧度。

  是程朝的定北侯府玄铁剑。

  “公主殿下深夜入宫,是想偷祭天台的玉玺?”程朝的声音混着夜露的凉,他抬手示意下属退下,独自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剑尖却始终对着她心口,“还是说,你终于想起来,自己颈间的朱砂痣,该配这金銮殿的琉璃瓦?”

  李思华后背抵着冰凉的蟠龙柱,掌心的两块玉佩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月光下,祭天台中央的汉白玉凹槽里,半块凤凰纹玉佩正静静躺着,与她手中残玉严丝合缝。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三分刺骨:“定北侯明知我是先帝流落民间的嫡公主,却在退婚宴上装聋作哑,是怕太后的刀,还是怕我这只‘凤凰’,烧了你的侯府?”

  程朝的剑尖猛地一颤。

  她颈间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正是先帝一脉独有的“凤栖”印记。

  三年前在破庙初见,他便认出了这个印记,所以才会冒死将她接入侯府,却不想太后的眼线比他想得更快。

  三日前,太后的懿旨直接递到将军府,刀刃就抵在养兄咽喉上:“若她敢以公主身份现世,将军府满门,便给先帝陪葬。”

  “我递出退婚书时,你袖中玉佩的纹路,已经擦过我的佩玉三次。”他忽然收剑,反手将剑柄递向她,玄铁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早就知道,定北侯府的佩玉,与皇室玉佩本是同一块玄铁所铸——当年先帝赐我祖父‘凤卫’之职,便是要程家世代守护凤凰血脉。”

  李思华指尖划过剑柄内侧,那行“思华亲启”的小字还在,只是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原来他送她断水剑时,便已将皇室密约刻进剑鞘。

  凤凰现世之日,凤卫当跪下称臣。

  她忽然攥紧剑柄,剑尖挑起他胸前侯府玉佩:“所以你退婚,是想逼我走投无路,只能拿这半块玉佩叩开皇宫大门?”

  “是想逼你展翅。”程朝忽然单膝跪地,甲胄撞击地面的声音惊起檐角宿鸟,“太后今早调了三万羽林卫围了将军府,若你再躲在侯府当菟丝花,明日天亮,你养兄的人头就会挂在朱雀门上。”

  他抬头,眼底映着祭天台的月光,“但你没有让我失望——你砍断发丝时,我就知道,你藏起的不是眼泪,是帝王心。”

  话音未落,祭天台四周突然亮起千百盏宫灯,龙纹灯笼映得雪地通红。

  禁卫军统领举着圣旨从台阶下奔来,见到李思华颈间朱砂痣,立刻伏地山呼:“参见公主殿下!陛下有旨,请公主即刻入主凤仪殿!”

  程朝望着她被宫灯照亮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破庙里,她抱着受伤的他说:“等我长大了,就带你住最好的房子,让天下人都不敢欺负你。”

  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个倔强的孤女,却不知她才是真正的主人,而他,从始至终都是她的臣。

  “起来吧,我的凤卫。”李思华伸手按住他肩头,掌心的玉佩与他佩玉相触,一声清越凤鸣突然响彻夜空。

  祭天台的凹槽中,两块玉佩自动拼合,化作一只燃烧着的凤凰虚影,掠过紫禁城重重宫墙。

  这是唯有皇室血脉才能触发的“凤鸣之兆”。

  第二日辰时,金銮殿的铜钟敲了九响。

  李思华坐在凤仪辇上,望着阶下低头不语的程朝,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太后今早服毒自尽了,她临终前说,先帝私生女怎么配坐龙椅……可她不知道,你母妃是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你才是正统。”

  “定北侯程朝,接旨。”她展开皇叔递来的圣旨,声音清泠如殿角风铃,“今封程朝为监国侯,协理政务,兼领三万羽林卫——”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圣旨末尾的朱砂印,“即日起,随侍本宫左右。”

  阶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右相陈大人突然出列,笏板敲得玉阶作响:“公主殿下初临朝堂,便将兵权交于前未婚夫,不怕世人说您任人唯亲?”

  “陈大人可知,三日前将军府副将王猛谋反,是谁连夜递来密信?”李思华忽然望向程朝,后者抬头时,袖中露出半片染血的密信残页。

  正是昨夜她从他衣襟里发现的。那日退婚宴后,他故意在她轿中留下侯府密道图,又让老嬷嬷在破庙等候,步步都是局。

  陈大人脸色一白,忽然瞥见程朝腰间挂着的断水剑,剑鞘上“思华亲启”四字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当年程朝祖父为护先帝血脉而死,先帝亲赐“凤卫”令牌,剑鞘刻字便是皇室与程家的契约。

  原来定北侯府,从来都是皇室最锋利的刀。

  “本宫今日还要办件事。”李思华忽然抬手,侍从捧上鎏金托盘,盘中正是昨日从将军府搜出的兵符,“王副将勾结外敌,图谋不轨,定北侯可还记得,大盛律例中‘谋逆者’该当何罪?”

  程朝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明白她为何要在朝堂上提这茬。

  王猛是太后的人,昨夜被他亲手斩杀,而将军府的血,必须有人来担。

  他忽然抱拳:“回公主殿下,谋逆者,全家削籍,婚书无效。”

  殿中一片哗然。

  李思华却轻轻笑了,指尖抚过案头那卷被她重新黏合的退婚书:“不错。所以昨日在侯府,定北侯递来的退婚书,本宫收下了。”

  她抬头望向他,眼尾微扬,“但今日在朝堂,本宫要递还给你的——”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骚动。

  十八道黑影破窗而入,刀刃泛着蓝汪汪的毒光,正是太后豢养的死士。

  程朝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玄铁剑出鞘的瞬间,李思华已将兵符拍在他掌心:“护驾,是监国侯的职责。”

  剑光映着她镇定的眉眼,程朝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躲在破庙梁上,用碎瓦片割开他的袖袍替他止血,明明怕得发抖,却咬着唇说:“我不疼,你也不许疼。”

  如今她坐在凤仪辇上,眼中再无半分怯意,有的只是他从未见过的威严。

  死士倒地的声音里,李思华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明黄披风,忽然低声道:“昨夜在祭天台,你说退婚书背面有字?”

  程朝的动作顿了顿,血珠从剑尖滴落:“是我祖父写的‘凤卫誓言’——‘凤凰所至,万军俯首,若违此誓,断水断心’。”

  他望着她披风上金线绣的凤凰,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你砍断发丝时,我就该知道,你连‘断水断心’都敢应,又怎会做困在侯府的金丝雀?”

  第三日寅时,紫禁城飘起细雪。

  李思华望着铜镜里的凤冠霞帔,忽然想起养母临终前的话:“你外祖家姓‘裴’,是前朝皇族……”

  原来她不是孤女,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公主,而程朝,从相遇那日起,便背负着守护她的使命。

  “公主殿下,吉时到了。”老妇掀开殿门,门外传来钟鼓齐鸣。

  李思华起身时,袖中两块玉佩相撞,发出清越的凤鸣。

  从今日起,她便是大盛王朝第一位女帝。

  登基大典的最后一步,是接受百官朝拜。

  李思华踏上九级白玉台阶,忽然看见丹墀下,程朝穿着簇新的侯服,手中捧着一卷红绸包裹的东西。

  是婚书,她认得那是他亲手绣的并蒂莲纹。

  “臣程朝,恳请陛下……”他的声音混着风雪,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兑现三年前破庙之约。”

  广场上一片寂静。

  李思华望着他发间落的雪,忽然想起昨夜他冒死送来的密信,背面用朱砂写着:“那日退婚,我故意说你拉不开三石弓,其实你每日卯时在演武场练箭,我都知道。”

  原来他早就在暗中护着她,看着她从孤女变成女帝。

  “定北侯可知道,”她抬手,指尖掠过案头的玉玺,“大盛律例第一百零三条?”

  程朝抬头,看见她凤冠上的凤凰流苏轻轻晃动,像极了三年前破庙里,她别在发间的那根木簪。

  他忽然喉间发紧:“谋逆者,婚书无效。”

  “不错。”李思华拿起案头的火折子,火苗在风中摇曳,“你替太后退婚,是谋逆;你私扣将军府密信,是谋逆;你……”

  她望着婚书边缘露出的并蒂莲纹,忽然轻笑,“你让我在雪地里等了整整三日,也是谋逆。”

  火折子落下的瞬间,婚书腾起烈烈火焰。

  程朝望着她眼中倒映的火光,终于明白她为何要在朝堂上重提“谋逆罪”。

  原来从退婚那日起,她就打算好了,要让他的婚书,成为她皇权路上的第一把火。

  “从今往后,”李思华望着烧成灰烬的婚书,忽然转身走向龙椅,“定北侯的职责,是替朕守好北疆。”

  她坐下时,凤冠上的凤凰恰好对着殿外初升的太阳,“而朕的职责——”

  “是让这天下,再无敢退朕婚的人。”

  程朝望着她端坐在龙椅上的身影,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眼中的星光。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她的光,却原来,她才是天生的太阳。

  雪停了,殿角的风铃发出清越声响,像极了那日祭天台的凤鸣。

  他忽然跪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君臣大礼。

  而李思华望着丹墀下他的身影,忽然想起袖中始终没送出去的半块玉佩。

  那是昨夜她从他佩玉上撬下来的。

  原来程家佩玉,本就是皇室玉佩的碎片,就像他和她,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却终究,一个在龙椅上,一个在丹墀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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