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下,恍若无物般穿过我的身体,落在地面。我穿着单薄的红色嫁衣,在这大雪中飘荡,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我不知我来自何方,又该魂归何处。
突然间,正前方一黑色身影向我疾行而来,那黑色身影在这雪地中是这么突兀。耳边传来一陌生男子声音:“快跑,那黑子要抓你去地府交差,快跑,向有绿地的山中跑。”我转头死命的飞驰,绿地?这大雪天的哪里有绿地?不容我多想,那黑色身影已经越来越近了,我慌不择路,只想着快跑,快跑,我不要去那什么地府!
温暖,奇怪,我一野鬼,竟也会感觉到温暖,这久违的感觉,真让鬼贪恋。“姑娘,你还要抱我抱到几时?”低沉宛如地泉流淌的男声自我耳边响起,我一激灵赶忙退后,却在瞥见那人身后的随从后晕了过去,“好丑……”据阿鼠说,那是我晕前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就把随从阿木弄哭了,“长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至于连鬼都被我丑晕了吗?公子,曦姑娘又欺负我。”“她只是累了。”阿鼠告诉我,山神大人一般都居住在云雾飘渺的山顶,很少出现,所以那天他出现在山脚时,所有的精怪都聚集在周围,她亲耳听见山神大人温柔的说这句话,她说,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之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连洁白的雪花都拒之三尺之外的山神大人,竟然抱起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我。
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竹屋内,阳光透过天蓝色窗纱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触摸着柔软的锦被,恍然隔世,不敢相信一觉醒来,大雪纷飞变成了春暖花开,毫无感知变成了像个人一样可触可摸。我翻被下床,不经意间看见身下的床竟是白玉雕琢而成,真是奢侈。脑海中浮现一女子沿街叫卖桃花,破旧满是补丁的衣服在瓢泼大雨下可以挤出水来,但那女孩似乎浑然不知,只是逢人便问是否买桃花。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头疼欲裂,只得暂时放下。看见床边的紫色衣裙,招手之间已然换好,我试着脚轻轻落地,果不其然,我感觉到地面的感觉,我可以在地面行走了。
我高兴的打开房门,桃花立即填满了我的视线,那层层叠叠的桃花瓣,织就而成的色彩如同天边的晚霞般迷人。未束的青丝随着舞步缱绻飘飞,绣满蝶翼的裙裾如水雾氤氲开来,绯红的桃花在身边簌簌飘落,琴声就这样悄然而至,与我的舞步配合的竟十分默契,我略略停止,便不管琴声从何而至,依旧沉浸于身体自然而然的旋转。轻盈的舞步,空灵的琴声,水袖摆动,如梦似幻,飞天曼舞,步步生莲。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弯起的眼角灼潋的眼波,如星辰般闪亮。
疼痛,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来临,头疼的似乎要炸开来,我抱着头想去撞树以减少疼痛,却被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我疼晕在了他怀中,似乎听见了他的微微叹息。迷蒙间我看见了如火如荼漫天的曼珠沙华,那红的妖冶的彼岸花,将我环环包围,往事如流水般向我扑面而来。
我是地狱之巅魔王的女儿,我叫怜曦,是魔界的小霸王,地府是神上天界设在地狱下界的小衙门,我经常有事没事就去那晃悠,欺负欺负小鬼,差使差使黑白无常,日子惬意无比。直到有一天,白无常狗腿般的将一桃献给我,说这桃是他在天界偷的,极其美味。我尝了尝觉着确实挺甜,只是过于绵软了。我背着父王偷偷溜进神上天界,只为吃一顿新鲜的桃。我直奔蟠桃园而去,可我不知那蟠桃园坐落何方,于是到处寻找桃树,想着有许多桃树的当是蟠桃园。我坐在桃树上吃着仙桃,自己摘的果然不一样,清脆爽口,甜如蜜糖。树下一人拎着食盒翘首以盼,两对毛茸茸的狼耳朵不时抖动,透着几分可爱。我起了戏弄之心,将桃核不停扔到四周,引得他到处寻找之时,悄悄将食盒瞬移到手中,吃着芙蓉酥,看着他疑神疑鬼,四处寻找。
湖心之中的浓雾渐渐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莲花香,莲池微澜摇曳,那人端坐莲叶之上,顿时,天上地下只留那一袭水蓝色谪仙身影,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周身笼罩着宁静与安详的气韵,却生生将人的灵魂俘虏过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那人隔空踏水而来,一袭水蓝流云的衣袂,随着迎面而来的清风,飘漾而起,带着惊艳的弧度。那四处寻找的“狼耳朵”立刻恭敬垂首立于一旁,“真丑”,我不禁呢喃出声,原本还算清秀的少年,何必与这谪仙般的人物站在一起?这声呢喃暴露了我的位置,他扫了眼树,未发一语,就把我挥出园子,干净利落。我还在感慨间,未注意摔了个四脚朝天。很好,我还没被谁这样摔过,你,你死定了!
待到夜黑风高之时,我再次溜进园子里,寻找一处偏僻的房屋,看装饰的还不错,应该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吧,我拿出火扇,小心的计算风向,我的目的只是烧了一所就好,就这占地百亩左右的一所就好,可不能伤及无辜,我跳跃上屋顶,计算着该使出几分功力。却见那人坐在屋顶,手捧古卷,身旁漂立着酒壶,桃花花瓣缓缓飘落,当真极美。我隐了气息,小心坐在一角,学着他的摸样,咀嚼着空中的桃花瓣。之后的日子,白天我就游荡在园子里吃桃子和芙蓉酥,说来也奇怪,不是蟠桃园吗?怎么占据园子多数的是建筑?厨房里的芙蓉酥也是每次都温度刚好,像是特意为我准备。夜晚我就小心隐藏气息,静静看着他翻看那些生涩的古卷,那些我一碰便睡着的古卷。不同于那晚的,只有他身边的酒壶不见了。
直到有一天,他又再次在莲湖中弹琴,这次没有浓雾,琴声引来百灵相和。我跳起了那支魔族女儿舞给心爱之人的舞蹈,淡紫色纱衣长袖随风舞动,一层层灿霞裙裾,在阳光中色彩参差的散开,顾盼神飞之间,带着夜的迷离,令人心神皆醉,惊起了一方红尘凡心。原本闭目抚琴的男子,睁开了阖着的眸子,凝锁向桃树下的女子,深邃眸子中,风起云涌,湛蓝如一望无际的海洋。舞毕,我向他盈盈一拜,转身便直奔瑶池而去,据说,在凡间经历十生十世的苦难,便可以解除我身上所背负的婚约,我和天庭太子慕尘的婚约。
彼岸花仍旧在身边环绕,脑海中的记忆却渐渐清晰,额间的曼珠沙华印记也渐渐清晰,我知道,那是魔力在复苏的迹象,我再也不是那四处飘零的野鬼,我是怜曦,魔族公主。睁开眼,入目的便是那人白皙冠玉面容,低垂的眸子,长长的浓黑睫羽,在眼帘下烙印下一片阴影。“你怎么在这?”我惊喜的问道。“记起来了?魔主让黑无常带来的曼珠沙华果然有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慕尘。”我挣脱他的环抱,猛然起身,什么?你是慕尘?你说你是慕尘?
我记不清我是怎样下山的,只觉着五味杂陈,我一心想解除婚约好另嫁他人,最后告诉我这两人是同一人,那我下凡历世简直就是个笑话。救下阿鼠便是这个时候,当时她正被一猫精追,我看不惯一男兽欺负女兽,就出手帮了她。我被黑无常追赶到这,晕倒后的事情,就是阿鼠告诉我的,她还说,山神大人是在几百年前出现在这山中的,他出现后,这座山便春暖花开,四季常春,经常有暖暖的阳光在树林间穿行,久而久之,这座山中所有动植物竟都可以修仙……她说这些时,满脸崇拜与敬仰。我突然有种被骗的感觉,你们都修仙,那那猫精追你干嘛,岂不造杀孽?她霎时间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猫精想和她双修。我满脸黑线。
我气势汹汹的杀进地府,沿路小鬼都纷纷退避,我揪着黑无常的领子,责问知道是我为何追赶。结果这厮一脸正气的说:“你当时是鬼,职责所在。”我竟不知如何作答。白无常将黑无常的领子从我的魔爪下解救而出,打圆场说道:“姑奶奶,我的公主诶,就你当时那点法力,黑子直接出现在你身边,将锁魂链一套,你跑得了吗?所以我家黑子对你还是放水了的。”
我怏怏地回了地狱之巅,追着那高高在上的魔王劈头责问,你怎么就不管管自己的女儿,你宝贝女儿在凡世过苦日子,你在这逍遥快活。父王苦着张俊脸,嘟囔着:“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能知道有些事是你不可以干的吗?丢下老头子我一个人,就为了那臭小子竟然要经历十世之苦,哼,反正也有人管你,你跳的时候想过老头子我吗?”好吧,我讨好的摇摇父王的衣摆,“那父王,我真的经历了十世啊?那你给我讲讲我每一世的故事吧,比如这次,我怎么穿着嫁衣就死了?”“你只经历了一世,怎么死的,哼,你去问那臭小子吧。”他气势汹汹的就走了,走时还嚷嚷着,“我去把地府拆了,让我女儿在凡间受委屈,是不想在地狱混了。”我懒得理他,要讨公道早就去了,他只是去找冥王喝酒去了而已。
我又回到了山中,站在桃树下,凝视着竹屋,慕尘正坐在屋顶独饮,我气闷地夺过他酒杯,喝光其中的酒问他我是怎么死的,他挑了挑剑眉问“你不记得了?”“记不清,只记得我在沿街叫卖桃花。”“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准备嫁给一富人做妾,只为了十两银子,你想用这十两银子救治你当时的娘亲,你埋葬好娘亲后就坐进了花轿,然后死于流匪的刀下。”“流匪?妾是在夜间抬入侧门的吧,这么巧就碰见了流匪。”“嗯。”他淡淡开口,拿起另一酒杯缓缓饮酒,嘴角噙着的微笑比那银河还炫目,灼花了我的双眼。我忙拿起酒杯喝酒,以掩饰脸上可疑的红晕。
“曦儿。”“啊?”“待会陪我去趟地狱之巅见父王吧。”“哦。”他高高漾起的红唇,恍若雪地绽放的红梅。我的双眸不由自主流露出顽邪魅惑之色,上扬的嘴角显示着我心情飞扬。桃花瓣从枝头飘落,落满了我和他的一身。
作者简介:文院妹子一枚,希望能够用自己的笔织就一个个幻境,令人暂忘烦忧,留恋其中。喜爱古风,好静,对美食有一种特殊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