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楼的阿姨有很多,她们有着统一的着装和统一的冷漠,毕竟和二教或者其他地方的阿姨比起来,她们是高人一等的,但是我说的只是她。二教的阿姨朴实可爱,每次我上完课想要擦黑板,她们总在第一时间出现,冲上来说“哎哟,老师,你不要擦你不要擦,我来!”,可是我说的只是她。
她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头发干净利落,光华楼的制服也算是和她匹配得很了。我从没见过她穿过别的衣服,春天的时候是这样,冬天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这身薄薄的卡其色衣服夏天倒也罢了,冬天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有次我不经意问起,她只笑笑说“干活正好”。人生有什么事是正好的呢,风吹得正好,花开得正好,你来得正好。
过去这一年,和阿姨一星期可以见上好几次,我见学生多少次,见阿姨便是多少次。只不过阿姨是很忙的,擦黑板、换垃圾袋、擦桌子,一气呵成,有时学生在我身边多问几个问题,阿姨就不见了;更多的时候,我们就是打个照面,“阿姨好”“你好”。我很喜欢阿姨的声音,难得的没有什么口音,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我哪里知道呢,阿姨总是很快就离开了。
在仅有的和阿姨对话内容里搜寻,阿姨第一次夸我是怯怯的,“我觉得你很清秀”,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也是淡淡的,我总是参不透阿姨的情绪,她是没有大喜大悲的。兴许是“职业病”,在我看来,“很”的程度是很浅的,加上阿姨轻淡的语气,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反应。和朋友聊天的我,是不会吝啬任何赞美的话和感叹号的,“你可爱死了啊!!!!!”或者“宇宙第一大美人儿!!!!!”,但是到了阿姨这里,我是说不出口的。我和我的朋友说,我很喜欢光华楼的阿姨,“谁?”,“一个阿姨”,“为什么”,“她很好”。
中秋节的时候,给班里的学生买了月饼吃,我当然知道会有不来的孩子,买的时候我就想,可以给阿姨吃啊,她一定会高兴的。我当然也想看看,阿姨真正开心的样子是什么样儿的。怪我愚钝,我没能觉察到太多的不同,唯一的大概是阿姨对我说了“谢谢你—————”,不是“谢谢你”,是“谢谢你—————”。过了一阵子,下课铃刚响,阿姨小跑进教室从怀里拿出了一袋橘子给我,“这个给你,”说话间她回了回头,好像别人要把这珍宝抢去似的,“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好像告诉我一个大秘密,对,这就是我和阿姨之间的大秘密。说完她就若无其事地自顾自地去擦黑板了。
期中考试的时候,连着两三天阿姨都没有出现,其他阿姨进来了,照例是擦黑板、换垃圾袋、擦桌子,偏偏不和我打招呼。我也应该叫她们“阿姨”,可是“a”还没出口,我就停住了,她们可不是阿姨,如果我也跟往常一样叫她们“阿姨”,那我的“阿姨”可就不特别了呀,冷漠,谁不会呢。我有点担心阿姨是病了,毕竟那么薄的制服,毕竟阿姨每天都要干那么多活儿,我不敢想,而且我也无处去寻,“你知道光华楼的阿姨怎么了吗?”“哪个阿姨”“就是……就是……”,我又该去问谁呢?终于考试结束的时候,阿姨又出现了,我远远地就叫她“阿——姨——好!”“你好”。“阿姨你怎么这两天都不在啊,我还以为你病了呢”“喔哟,他们叫我去那边打扫了!”。“他们”是谁,“那边”又是哪里?我哪里知道呢,阿姨回来就好了。阿姨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不是抱怨,倒像是嗔怪,我总是参不透阿姨的情绪,她是没有大喜大悲的。
今天和友人提起,我还没有和光华楼的阿姨道别呢,朋友问我有什么故事吗?喏,这就是我和阿姨的故事。
唐胧写于
2017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