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一下子蹦到蓝夜湓肩上,小小的鼻子在他脸上东嗅西嗅。
“你怎么了?是在担心我吗?放心吧,我没事的。”蓝夜湓难得的没有嫌弃天天,伸手把他捧起,移到自己面前,看着它黑漆漆的眼睛。
天天蹬了蹬脚,眼睛警觉地看着蓝夜湓背后的雪人。
蓝夜湓抬手看了看,上面的冰霜已经退散了。
“我们……走吧……”蓝夜湓回头看了看,把天天塞进了自己的衣领中,然后转身拔剑,把那些雪人砍倒了,收剑。
一路上蓝夜湓都没有说话,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刚才是魏爹爹的话,那他是想要我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没有死?那他为什么不回来?现在突然出现又预示着什么?
听着蓝夜湓的心跳,天天抬头,它说不了话,只能用头拱了拱蓝夜湓的下巴,以此表示自己的安慰。
“我没事。真的。”蓝夜湓揉了揉自己怀里的兔子,强打起笑容。
天天把头静静靠在蓝夜湓心口上,没有再乱动,蓝夜湓静静地走在月光下的林间小路上,唯有不时传来的鸟鸣或夜来香的花香与他们为伴,再无三者言语。
第二天。
“我今日要去乱葬岗里面看看,叔叔和我一起去吧?”蓝夜湓今日换上了一身便服,除衣领仍绣有卷云纹外再无半色花样杂色,抹额也是极为简单,不过针线还是金色而已。
温宁只点头,没有多问一个字。
蓝夜湓拿起自己的剑,犹豫了一会儿——乱葬岗内可能意外横生,带琴可能不是很方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琴背上。
带好自己的通行牌,又背上一个包裹,蓝夜湓就走了出去,温宁跟在他身后。
天天睁了睁眼睛,看向蓝夜湓离去的方向,又合上了眼。
江是客默默地看着蓝夜湓从自己楼下走过。
凭着通行牌,一路上也没人拦下蓝夜湓。
或许是昨晚的原因,仙门弟子见着蓝夜湓都是恭恭敬敬的,再没有闲言碎语了。
乱葬岗已经如一个大坑般,倒不是它下陷了,而是周围平地而起几十米高的围墙,把乱葬岗整个围住,水泄不通。
就像这里是夜叉太岁的老巢一般,而那些围墙,就是外面的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屏障。
看着脚下一直蜿蜒到远处那座破败楼阁的青石砖路——最近应该很多人走过,路面比较干净,蓝夜湓不急不慢地迈出第一步。
江是客忙完眼前的事情后,才暂时得了个闲,抽出压在厚厚的书下一封薄薄的信。
信封正中央是朵盛开的九瓣莲——江家专用。
信笺是淡粉红色的——江谌挚专用。
江是客慢慢拆开,小心翼翼地把信取出来。
读着读着,江是客紧缩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嘴角也缓缓上扬,眉眼里都是兄长的柔情。
阳光透过窗户,斜洒向江是客的案桌,将金色尽情洒在这位浑身深紫的人身上,带给他一点懒洋洋的温暖。
江是客研墨,一边闻着墨汁浓重的味道,一边想着怎么给自己的妹妹回信。
“少主,今天……”
“出去。”江是客眼都不眨一下,同时拿出一张鹅黄色的纸,说道。
“是。”传话的弟子连忙告退。
江是客冥想了一会儿,沾了沾墨汁,缓缓写着回信。
蓝夜湓和温宁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温叔叔以前在这里住得久吗?”觉得两人都不说话的话,有些尴尬,蓝夜湓挑起一个话题。
温宁笑了笑,说:“是的,小公子。”
“这里以前是什么样的?”蓝夜湓又问。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年代了,温宁想了想,说:“那时候这里虽然不大,可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大家过的很清贫,但是自给自足,多余的东西就拿到市场上去卖。”
“温叔叔那时候也会干活吗?”蓝夜湓有些好奇。
“我那时候身子弱,只能干些洗碗递盘子的事情。”似乎想到了过去的其乐融融,世事无争的画面,温宁笑了笑。
有些害怕温宁多心,想到些难过的事情,蓝夜湓又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那魏爹爹呢?他呢?”
温宁想了想,说:“他平时就去市场买办。”
“买什么?”
“布料,肉,还有其他一点东西。”
蓝夜湓疑惑地问:“哪里来的钱呢?”
“那时候我和我姐还有些积蓄。”温宁说,“再不济……还有含光君接济。”
“嗯?什么意思?”蓝夜湓有些不敢相信。
他觉得魏无羡不是那种随意接受别人接济的人。
“私下含光君也会接济一些,不过魏公子不知道。”温宁说。
“难道魏爹爹不算账的?”蓝夜湓有些小小的意外,同时也觉得魏无羡应该没那么蠢吧?
“魏公子顾头不顾尾,生性天真,当然不会理这种事情,管账的事都是我姐姐做的。”温宁说。
“哈哈,我知道,不用说的这么委婉。我以前小时候,也是蓝爹爹管账,我魏爹爹就知道花钱。”蓝夜湓笑了笑。
“小公子呢?喜欢算账吗?”温宁问道。
蓝夜湓一脚踏进一滩水里,下意识地“唉哟”了一声,把脚抬起来,鞋子上不停地滴下水。
“小公子?”温宁立刻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蓝夜湓。
“没事。蓝夜湓晃了晃脚,水珠也到处都洒的是,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管账。”蓝夜湓继续前进。
“小公子你的鞋,要不要回去换一下,脚染了湿气,嘴容易生疮。”温宁说。
“没事,我们走吧。”蓝夜湓看了看前方,路还有些距离,“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叔叔喜欢管账吗?”
温宁想了想,点头。
“为什么啊?管账……不会很俗吗?天天和钱打交道。”蓝夜湓瞥了瞥温宁,皱了皱眉头。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温宁也是一位俗人。
因为温宁是魏无羡“复活”的,而他希望一切和魏无羡有关的东西都是与众不同的。
不料温宁轻笑一声,说:“因为可以踏实过日子。”
“钱虽不重要,可也是必须的。每天的开销,花哨,都是以钱为基础的。算算账,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温宁很是认真地说。
蓝夜湓脱口而出:“那我魏爹爹是不踏实吗?”
温宁摇摇头,又说:“魏公子不管账,可是会估略一下要买的东西是否物有所值。”
“叔叔能不能详细说说,关于你说的‘踏实’。”蓝夜湓觉得温宁说的话很陌生,是他以前没有听过的。
魏无羡,蓝忘机,蓝思追,以及其他人 都没有说过这种话。
温宁想了想,说:“‘踏实’不过是种态度。对自己负责,对生活负责的态度。”
说完,温宁顿了顿。
“然后呢?”见他不说了,蓝夜湓连忙问。
“小公子还小,怎么想着问这个?”温宁笑了笑,看着蓝夜湓。
“很好奇。”蓝夜湓觉得温宁的目光有些奇怪的感觉,无所谓地说,“叔叔不想说就算了。”
“小公子别生气。”温宁笑出了声,说,“只是生活里的东西,我若说了,小公子也不懂。有些东西,是要小公子自己去体验的。”
“这个我知道。就像以前学剑法,只照着功法练,是练不好的,必须要实战才行。”蓝夜湓说。
温宁点头道:“很是。”
“可生活也是这样吗?我以为生活……就是……”蓝夜湓看着自己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喃喃地说,“就是云深不知处而已了……”
“小公子,你还年轻,你很有很长的路要走。”温宁说,“你现在觉得在云深不知处不自由,可也正是这种‘不自由’,让你成为了一位优秀的人。当你去到乡下,去见见那些食不饱穿不暖的人,你会庆幸,会感恩,蓝家庇护了你很多年。小公子,当你慢慢地经历一些事情,你会明白的。你会成为受人尊敬的蓝家双君,你会成为一位众人仰望的大英雄,你会成为魏公子和含光君心里的骄傲和自豪。你还会遇见很多人,遇见那位值得你倾心的人,然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小公子,未来还长,不要因为眼前的不如意就妄自菲薄啊。”
蓝夜湓停住了脚步,看着脚边的水坑里自己的倒影。
眉清目秀,端正出尘,无瑕无尘。
“也许吧……成为一位蓝家的弟子……”蓝夜湓无奈地笑了笑,说。
蓝夜湓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
水面泛起波澜,而他在水里的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
“我昨天晚上……感觉到我的魔道力量又变强了。”蓝夜湓起身,看着温宁的眼睛,说。
“蓝爹爹让我不要去感受它,不要去亲近它。可每一天,它都变得更强。”蓝夜湓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蓝家会喜欢一位邪门歪道的弟子吗?”蓝夜湓死死地盯住温宁那漆黑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温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魔道是魏爹爹的,是否也听命于他?”蓝夜湓又问。
温宁说:“魔道不是特指,我也说不清楚。”
“我昨晚好像看到魏爹爹了,他用魔道给我传递消息。”蓝夜湓终于说道。
温宁瞳孔一个收缩,立马问道:“小公子看到什么了?”
“过去的一些事情。”蓝夜湓察觉出了温宁很紧张,越加证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问,“魏爹爹是不是没死?”
温宁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是不是没死?”蓝夜湓再次出声询问,语气越加寒冷,带了一股霜气。
温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知道温宁会是这样的反应,蓝夜湓冷哼一声,退后一步,冷冷地说:“鬼将军温宁。”
温宁立马抬头,如棋子般的双眼骤然变得如血一般红。
“我以夷陵老祖的名义,问你。”蓝夜湓反手从包裹里抽出一根笛子。
温宁张了张嘴,眼里满是惊讶。
黑木红穗。
陈情。
鬼将军见陈情如见夷陵老祖。
“魏无羡是不是没死?”蓝夜湓把陈情举到自己胸前。
温宁看着蓝夜湓,眼里满是挣扎和无奈。
蓝夜湓可以感觉到自己那如鼓点般的心跳,握着陈情的手也渗出了汗水。
他死死地盯着温宁,眼神如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