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张村的街道上向人打听太子坟的所在,有人给我们指示:西行后再向北就看到了。沿着一条南北水沟的西侧,我们的车在乡村土路上缓缓而行。最后停车徒步,直走到路的尽头,却不见坟墓的踪影。左侧是一座座紧密相邻的塑料大棚,白茫茫一片,右侧水沟上出现了一座简易板桥。绿树掩映的寂静中传来阵阵鸡鸣犬吠声。踏上那桥,向大棚里的一位男人询问,他说你们再向西走几十米就看到了。问他知不知道这坟是哪个太子的,他说是二太子的,大太子的在邻村,已经毁没了。“原来有个教书先生知道这些事,我说不太清楚。”说完这句后他退回到自己的屋里继续干活了。
雨后的田地里小路泥泞,我们小心地选择着坚实一点的地方落脚,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了几十米,一个高大的土丘出现在右前测。土丘前有2003年立的一通碑,上方自左向右横刻“名垂千古”,下面是竖刻着“太子墓纪铭”几个大字,旁边又有几行小字,说得是二子遇难故事。文字章法不今不古,皆不入式。碑身被油墨笔粉笔涂鸦得一片狼藉。墓碑前是平展展的玉米田。登上高约5米的丘顶,一派鲁西田园风光展现在眼前。
我们在墓碑前三鞠躬,一起诵读了两遍《二子乘舟》,以这种方式向太子表达致意。据说伋和寿死后,当地百姓感其孝义,将寿埋葬于此,将太子伋葬于李楼,李楼原来名为孝伋洼。如同对许多地方的古老传说一样,我很怀疑这真的是卫国太子的墓冢。中国历史悠久,历朝历代都有动人心魄的事件与人物,后人附会的景观遗迹多得数不胜数,尤其是古代各地方的志书,出于文人好古的习气,更是乐此不疲。这高大土丘下的秘密只能待发掘之日方可大白于天下了。
司马迁在《史记·卫康叔世家》的结尾有一番评论:
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
在司马迁看来,太子伋的做法和晋太子申生做法都是不敢揭露宣姜、骊姬的罪恶与阴谋,害怕伤了父亲的意愿,可是这样委曲求全,姑息相待的做法最终还是送掉了性命,并且让父亲背上了恶名,更引发了卫国多年的内乱,父子、兄弟、君臣间相戕相贼,这和明火执仗地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在后果上没有什么不同。
方玉润给太子伋提供了一个可以效法的人物,那是儒家尊崇为圣人的大舜。他在《诗经原始》说:
夫古人有行之者,舜是也。焚廪浚井,非不及人伦之变,而卒能保身以格亲心,所以为孝之大。
舜一直被父亲和后母迫害。他父亲让他去修补屋顶,然后纵火烧死他;让他去挖井,然后往井里扔石头,想要砸死他。可是舜都能聪明机智地逃脱。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至于陷自己的父母于不义之名,感化父母改变了态度和做法,这才是“孝之大”。
司马迁的《史记·五帝本纪》:“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舜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解。” 如果大祸临头,有生命之忧,那就赶快逃走;如果受小的惩罚那就乖乖领受,依然每天能够做到侍奉父母、友爱自己的弟弟,每天在尽孝的同时都保持谨慎,从不懈怠。
毫无疑问,伋和寿是两个善良的青年,以舜这样的大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们,也有些勉为其难了。无论如何,对于他们的良善的初心,我都愿意献上我的敬意。当然也有更多痛惜,还有对人性的深深叹息。
离开太子张村,我们赶往濮阳。濮阳做过卫国388年的都城,好多历史的遗迹正等着我们去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