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人去了,工作中的一场意外,陡然离去。无可挽回的抢救,只是徒劳。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惊愕、惋惜、沉重、难以置信、生命是如此脆弱的叹息……这些悲伤的情绪,几天来在熟悉他的人的心中盘桓不去。
而他还那么年轻,刚刚38岁,来这里工作整整10年,他的女儿才过了3岁生日。这正是一个男人力拔山兮气如虹的黄金岁月,是一个男人能够担当起责任藐视一切艰难险阻笑傲人生江湖的时候。
他是一个家庭承上启下不可取代的中坚力量,是一家的主心骨和顶梁柱,是稚气娇娃和青春娇妻的全部依赖和温暖之所在。是西北荒凉贫瘠土地上、数十载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渐苍老的父母双亲的全部心血和骄傲。
除了他的同事和工作伙伴,大院里认识他的人可能不多。瘦高、黝黑、温和,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略小,偶尔在路上碰面时他略微调皮、自嘲的歪头一笑,露出一付稚气未脱真挚的笑模样,稍显粗糙、黯哑、干巴的肤色,注释着这个沉静安稳的年轻人,来自那荒凉干燥的大西北。
但一个人的离去,对于这个纷乱、喧闹、世俗、现实又凉薄的世界,却是那么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不可轻提。上面要求不谈论、不议论,大家就都沉默着,心里满是疑问,也不问询、不打听这是怎样一场事故,事发的缘由、抢救的经过,或责任是非或赔付多少。很多人也许还不知道,在这晴朗的天空之下,在这一切照旧永不停息的运行当中,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离开了喧闹欢腾的人间。没有人组织去吊唁或看望他最后一眼,竭力淡化着这事件。平静的大院,照常如旧的广播,往来行走如常的人们,一切似乎水波不惊,大家似乎心照不宣却又心怀沉痛地淡漠着这个事实——一个活生生、充满活力、富有朝气的年轻人,一夜之间已经没了的——沉痛事实。
他静静地躺在后山。可能有哀乐低回。可能有他的工作同事、伙伴,轮流值班陪在他冰棺左右。他的备受丧子之痛的年迈的双亲来了,可能是第一次、唯一一次、又或是最后一次,走进这个大院,来到他生活、工作、行走、欢笑过的单位大院。
一切,却又是改天换地、一刀两断、锥心刻骨的,与从前不同了。这个人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生气,永远的闭上了看世界的双眼,不能再感受冷暖自知的人生和病痛、享乐、感动或是满足。这里从此不再回荡他们儿子的声音笑貌,不再有他们儿子迈开细长双腿那赋有活力的脚步和身影了。他们苍凉苦难的心里,从得知消息的刹那间,充满了绝望、心痛、悲伤、不舍,楔下了一根痛彻心扉的、永远无法拔除的楔子。他们血脉相传、衣食相依、心手相连、引以为傲的孩子,没了。
盛夏的大雨滂沱而至,天空阴沉,雨雾弥漫。雨水无情泼洒大地,路上行人稀少,一切都显得那么凄清无望。尚不能入土为安,想必他的父母家人更是悲伤满怀,心绪难安,无语凝噎泪双流。他还孤单冰冷地停放在后山。想必赔偿事宜还没有谈好。
七一将近。暴雨骤歇,太阳依旧升起,又是一个个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云朵怒放分明。社区为庆祝建党节,准备一台歌舞晚会。单位出了舞蹈和戏曲清唱,准备的人忙着试租来的演出服、手指上佩戴的花朵,喧攘着戴头饰和去化妆,一切都亮丽蓬勃,鲜活生动。
这充满烟火气息,多情又无情的人间啊。一切照旧。这一刻也不停息、滚滚向前的花花世界啊,岿然不动,却又瞬息间已做万变。而那个年轻人已然不在,静寂地躺在后山,他将永远的、不在这人世间了。这运转着的奔腾不息的一切,何曾为谁做过些微的停留和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