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朋友的电话时,还未入陕西地界。
“你回来了么?”
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是不好了。
前几天听家人说,小堂弟已经有几日吃不下东西排不出尿了。
挂完电话我赶紧给家里打了电话,果然,父亲他们正在忙着给小堂弟下葬,说是知道我今天怎么也赶不回去,早上七点孩子没的,晚上八点要下葬,也来不及告诉我。
这两年,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我还是没办法不让情绪崩溃。
我还以为,这几年的生死和苦难让我足够麻木;却不想真的面对生离死别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痛苦和无助。
他才十来岁。
起初我是每个月都回去看他的。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各种各样的事情,加上我根本不忍心多看一点那样的场景;又或者,时间真的让我对苦难有一点麻木……
上一次回去看他,瘦到只剩一层皮。
我记得前一次见他还能侧躺着看电视,还能勉强清楚地讲话,还能一天吃上小半碗饭。
去的时候,婶婶正在喂他吃东西,他侧躺在床上,整个人有些变形,显得脑袋特别大,脸上的眼睛和嘴巴格外突出,稍一张嘴,感觉半张脸全是嘴巴和森森的牙。
婶婶把碗搁在一边,我才发现,他压根已经吃不进去什么东西,侧着的脑袋下面垫了厚厚一层纸,婶婶手边是一大包抽纸,脚边是垃圾桶,还算嚼过的食物全部顺着嘴角流出来,婶婶用纸接上,擦掉,再扔到垃圾桶……
他哼哼着好像想挪一下哪里,婶婶掀开薄被,我看到薄被下全部青紫的皮肤,和覆着一张青紫皮肤的腿……原来人的膝盖骨头真的很大,原来真正看到和听说或是从影像图案中看到是两码事……
怕婶婶见我难过的样子难受,我去洗手间努力平复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婶婶拉了会家常。
婶婶留我吃饭,我难受得紧,推辞着回了家。
那天晚上上楼睡觉,我躺在床上翻手机相册。翻到15年春节我和小堂弟拍的照片,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岁,但长得又高又皮实,再有八斤就和我一样重,我逗他让他背我,他一本正经跟我说:等我长到100斤,我就能背你了。
他再也没机会长到100斤了。
……
原来难过到了极点除了嚎啕大哭,还有一种是诡异的平静,我甚至还能和身边人平静地讲话。
我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地下了高铁,等地铁。
有人带孩子上来,生动活泼又调皮的小男孩。
小男孩坐在我旁边,紧贴着我坐,他好动又调皮的样子。
我低着头,靠着地铁座位边的玻璃,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的小堂弟,他以前也这样鲜活,他聪敏,可爱,他会拉着我的手叫我“大姐”。
……
世间若真有天堂,希望天堂里的小堂弟能无忧无虑长大,长到他期盼过的10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