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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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阦边界,有一渔村,村民依水为生,自在随时。你看这渔村:

        粗木砖瓦作墙,蒲草错杂为顶。青灰连成一片,好似蜿蜒巨蛇。鸬鹚围网捉鲜,烹茶饭稻羹鱼。

    一日,杞剡自水上归,二从女于岸边相迎。船上并不见鱼,只一大箱横于其内,黄花梨螭龙纹,上插一把鎏金铜锁。

    杞熙早迎上前道,“小爹,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不晓得哩,河里打捞上来的。看箱子想必是贵重东西。”

    “这箱子的主人定是极富贵的人家,怕是会招来灾祸。”杞珍道。

    “既落在水里,就是无主之物,阿姐多心了。” 

    三人将大箱搬回屋内,杞剡与妻计较如何开锁不题。

    话说这杞剡与其妻并无子女,只兄长和嫂嫂留下的两个女儿一直当作自家的一般,随着年岁渐长,二女出落得越发动人。

    那杞珍,粗布素衣难掩其清丽,低矮侧麻花垂肩,两撮碎发轻飘;眼若明月秋波,眉似罥烟微扬。另一个艳若朱顶,语言常笑,最是喜人。正是:

      鱼姊蚬妹形相伴,稀如海上珠,见者常侧目。

    这边杞珍低头修补渔网,杞熙依旧惦记着那箱子,“阿姐,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那箱中装的究竟为何物?”

    “熙儿,莫要再提那箱子,也万不可叫旁人知晓。”杞珍道。

    “阿姐也太小心过了。里头必然是金钗玉翠,若是能打开来看看就好了。”

    “熙儿……”

    “阿姐,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些稀罕玩意儿,你就不想见见?”

    杞珍只是不语,她总觉得这箱子来得古怪,也不知是福是祸。


    早在河边时,这一幕已然被黔巳撞见,他见那杞家叔女三人行事谨慎,料定箱中必有宝贝,只是苦于没法到手,心中郁闷。

    这黔巳为人最是惫懒,终日游手好闲,四处游荡,有一帮泼皮酒肉之交。这一日烂醉之后,信口大言,引得众人嘲嗤。

  李迴道,“黔兄呵,非我不信,若真有谋富贵之法,兄何至如此啊。”

    黔巳臊红了脸,叱了一声,“我那日亲眼所见……”又一番有枝儿添叶儿,唬得那些醉酒的蠢物连连颔首。

    “既有这好事,还等什么,兄弟们这许多人直接到了他门上,看他敢说一个不字。”

    “不可,若惊了旁人,却是麻烦。”

    “不如趁着今夜将他们全都杀了,宝贝自然归俺们。人不知鬼不觉。”

    一众恶人商量停当,便拿着家伙趁黑摸到了杞家。

    可怜那杞氏夫妇和杞熙,在睡梦中遭了歹人谋害,到死也不知为了何故。

    再说那杞珍,她起夜离了卧房,因而逃过一劫,回去时,只见地上鲜血横流,杞熙早已没了气息。

    吓得个杞珍站立不住,在床前哀哀欲绝。磕磕撞撞到叔婶房中,只见他二人头骨俱裂,已然殒命。一时心痛如绞,恨不能与之同去。

    正自悲伤,蓦地有说话声自外面传来,慌得个杞珍连忙往床下钻。

    “黔兄呵,你说的箱子在何处,兄弟们找了许久也不曾见,莫不是拿我等寻开心?”

    “想是怕有人偷了去藏起来了,邓兄不要怀疑,再仔细些。”

    “这杞家还有一个女娃,怎的也不见了。”李迴道。

    “想必是别处去了,赶紧找到那箱子才是正经。”

    “说的很是。”

    众贼绰着刀剑,将那屋内什物砍得稀碎。这李迴忽地低头望床下一看,却正瞧见了那杞珍。只见她:

        战簌簌满眼垂泪,衣衫单薄凄惶,秀发凌乱无序,真个叫人怜惜。

    这李迴淫心顿起,伸手将杞珍抓了出来,那杞珍拼死反抗,那里能抵敌的过,只乱叫乱嚷,众贼恐惊了旁人,忙掩其口捆绑住了扔在一旁,一心只要找那箱子,却那里有得。

    你道怎的,原来这箱子早已被人偷了去。那白日里,杞剡于水中瞧见了这箱子,便叫那姮亞帮着打捞了上来,又给了些酒钱作为酬谢。这姮亞觉得杞剡也太小气,又想那箱甚沉,料定其中必有值钱玩意,夜里辗转难眠,便打起了主意。

    众贼却那里知晓,满屋里找了个遍也是不见,乱骂乱嚷起来。

    “你个天打雷劈活该五马分尸的下贱东西,说甚么箱子,怕是喝得你爹你娘也认不得了,满口胡柴,倒叫兄弟们好找……”

    气得个黔巳指天赌咒,“若有半句虚言,管叫我不得好死。必是被旁人抢了先,且等等白日里打听打听。”

    一个个骂骂咧咧,厮拖厮扯,离了杞家,各自归去不题。

    也不知那杞珍向后死活如何,受辱与否。总之,再无音讯。


    却说这姮亞虽得了箱子,怎奈无法起开。好容易熬到天亮,早早到了市集。说是市集,不过一条略宽敞些的道路,两边里有人做些买卖,当中有些新奇把戏。但见:

        熙熙攘攘,骈阗逼侧,往来无愁人。黄发坐把闲话叙,小姝言笑靥春桃,快意欢欣。罾茶鱼米样样全,叫之以歌,买者纷然。更有那翻筋斗的猴,善言的鸟儿,见者皆罕。

    那姮亞急慌慌地到一锁匠摊前,你看他,遮遮掩掩,神神道道,早被那伙贼人盯住了,他却浑然不觉。

    那老锁匠只是不肯,恨得他咬牙切齿,恶言恶语,没奈何只得再做计较。

    这夜里,姮亞惦记着那箱子,又恐有人偷了去,守在那跟前,乜斜着眼打瞌睡。蓦地听见一声响,耳热眼跳,顿觉不安,急转身看时,一大刀早已对顶劈下,立时鲜血迸流,一个身体破袋一样歪在地上。

    那一众贼人望着那箱各各面红心热,急撬开锁看时只见不过是些笔墨书卷,那有甚贵重东西。

    众贼骂了又骂,把个黔巳埋怨了一场。又急急将那箱锁上,趁黑扔回水里不题。

    地上那姮亞眼尤睁着,似嗔似睖。

    却说那杞家三人连同姮亞死得蹊跷,杞珍又全无下落。一时人人惊惶,有传言那杞珍本是妖物化作的,最是貌美心毒,凶性大发要了这许多人性命;一说是流匪杀人。各不相重。


    数日后,一渔翁于河上绰一只小船儿缓缓行着,水里有几只鸬鹚,绳系其颈,得鱼则取,所获颇丰,渔翁甚悦。蓦地看见一箱躺在河底,纹路繁复,极华贵绮丽,于是急唤近旁渔民帮忙打捞。迫而查之,果真稀罕,不胜喜悦,径往岸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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