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659】皇帝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2022-08-23

4、

二月十四日,立妃韦氏为皇后,赦天下。追赠皇后父亲韦玄贞为上洛王、母亲崔氏为王妃。

左拾遗贾虚己上疏,认为:“异姓不王,古今通制。如今正是中兴之始,全国人民翘首仰望,观察陛下施政;而先给皇后家族封王,这不是能推广德美于天下的善政。况且先朝追赠皇后父亲(武士彟)为太原王,殷鉴不远,需要防微杜渐。如果说恩制已经颁行,应该令皇后坚决辞让,则可增进谦退之美德。”皇帝不听。

当初,韦皇后生邵王李重润、长宁、安乐二公主,皇上被押送房陵时,安乐公主生在路上,皇上特别喜爱他。皇上在房陵与皇后一同被幽禁,备尝艰危,情爱甚笃。皇上每次听闻敕使抵达,就惶恐想要自杀,皇后制止他说:“祸福无常,既然早晚都是一死,何必这么着急!”皇上曾经与皇后私下立誓说:“以后如果有幸能重见天日,一定让你为所欲为,绝不禁御。”等到韦氏再为皇后,就干预朝政,跟武后在高宗时代一样。

桓彦范上表,认为:“《易经》称‘无攸遂,在中馈,贞吉(妇女在家中厨房安排饭菜,这是吉利之象)’,《尚书》称‘牝鸡之辰,惟家之索(母鸡代替公鸡打鸣,妇夺夫政,则国亡)’,最近看见陛下每次临朝,皇后都要设置帷幔,坐在殿上,预闻政事。臣私底下观察自古帝王,没有与妇人共政而不破国亡身的。况且以阴乘阳,违背天意;以妇陵夫,违背人心。希望陛下吸取古今教训,以社稷苍生为念,令皇后专居中宫,治理宦官宫女,不要出外朝干预国政。”

之前,胡僧慧范以妖妄交游于权贵之门,与张易之兄弟相善,韦后也器重他。等到张易之被诛,韦后声称慧范也参预了政变密谋,以功劳加授银青光禄大夫,赐爵上庸县公,出入宫掖,皇上也数次微服出行到他家中。桓彦范再次上表,说慧范以旁门左道扰乱国政,请诛杀。皇上都不听。

5、

当初,武后诛杀唐朝李姓宗室,有才德者先死,唯独吴王李恪之子、郁林侯李千里性格褊狭急躁,没有才能,又数次献上符瑞,得以免死。皇上即位,立为成王,拜左金吾大将军。武后所诛杀的唐朝诸王、妃、公主、驸马等,都无人葬埋,子孙或流窜岭表,或拘囚历年,或逃匿民间,当人家的佣人。至此,下诏令各州县求访其灵柩,以礼改葬,追复官爵,召其子孙,让他们继承爵位,没有子孙的,也为他们物色后裔,继承香火。既而宗室子孙相继而至,皇上都召见,涕泣舞蹈,以血缘亲疏袭爵及拜官,各有有差。

6、

二张被诛杀时,洛州长史薛季昶对张柬之、敬晖说:“二凶虽除,产、禄(吕产、吕禄,以汉朝的吕氏指现今的武氏)犹在,斩草不除根,还要再长出来。”二人说:“大事已定,他们就是扳机上的肉而已,能干什么!杀的人已经很多,不能再杀了。”薛季昶叹息说:“我不知道要死在哪里了!”朝邑县尉、武强人刘幽求也对桓彦范、敬晖说:“武三思还在,您们终将死无葬身之地;如不早下手,后悔无及。”二人不听。

皇上的女儿安乐公主嫁给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上官仪死,没入掖庭为宫女,上官婉儿聪慧有见识,善写文章,明习吏事。武则天喜爱她,自圣历年以后,百司表奏,多令她参与决策。皇上即位之后,又让她专掌制命,更加委任她,拜为婕妤,在宫中掌权。武三思与她私通,所以她跟武氏结为一党,又把武三思推荐给韦后,引入禁中,皇上于是与武三思商议政事,张柬之等也都受制于武三思了。皇上让韦后与武三思玩双陆赌博游戏,而自己在一旁为他点算筹码;武三思于是与韦后私通,由此武氏势力再次振作起来。

张柬之等多次劝皇上诛杀诸武氏,皇上不听。张柬之等人说:“革命之际,宗室诸李,诛夷略尽;如今赖天地之灵,陛下返正,而武氏滥官僭爵,依然如故,这岂是远近人民所期望的吗!希望陛下能抑损他们的禄位,以安慰天下人心!”又不听。张柬之等或抚床叹愤,或弹指出血,说:“主上当年做英王时,时人都称颂您的勇烈,我们之所以没有诛杀诸武,是留给陛下亲自诛杀,以彰显天子之威而已。如今反而如此,事势已去,知复奈何!”

皇上数次微服到武三思宅第,监察微史、清河人崔皎密疏进谏说:“国命初复,则天皇帝在西宫,人心还有念想;武周旧臣,还列居朝廷,陛下为何轻率外游,不怕被人暗算!”皇上泄露了他的话,武三思之党对他切齿痛恨。

二月十六日,任命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

华杉曰:

李显软弱,如果不是软弱,他根本活不下来,就被母亲武则天杀掉了。他在武则天的恐怖高压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并被改姓为武,已经不仅是软弱,而是彻底失去了人格,因为在那种恐怖下,只有没有人格,才能生存。而人格被彻底根除之后,无法恢复,他反而患上了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武氏产生好感和依赖心,韦后跟武三思睡,他也跟武三思好。他的行为,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他的结局,也就不被当成人看,被韦后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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