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的人就如同长年书写的右手中指上厚重的茧,突兀地让中指关节看起来那么畸形,你一次次用剪刀剪掉那些角质,却发现不知不觉它又长出来,成了你去不掉的标记。
张晓和陈子木又开始了冷战,他们冷战的方式不过是不联系彼此而已。毕业这两年,这种隔着电话的无声冷漠让张晓已经由心痛到冷漠,一开始她还会质问当年那个许诺宠她一辈子的陈子木去了哪里,而现在繁忙的工作已经让她无暇顾及,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拿起手机想对陈子木说起日常时才会想起他们吵架了,讪笑着又放下。
朋友们觉得他们两个的感情名存实亡,工作休息空档里闺密也打来电话劝张晓索性断个干净,“他对你这样不上心,以前你们两个在学校的时候那么好,他说一起陪你回广州的,结果现在呢,你一个人在这算怎么回事,他丢不下北京的一切,又想留住你的心,是不是太贪心了?”
张晓拿着续命的咖啡对着电话说:“行啦行啦,耳朵都起茧子了,本来是向你找安慰的,你还一直给我补刀,好啦,我得继续工作啦”,张晓洋装着生气,在进去公司大楼的那一刻挂掉电话,毕竟还有工作可以证明自己,工资比陈子木可靠。
张晓和陈子木是高中同学,高三毕业那个夏天。别人都在失恋,他们却高调地宣布要异地四年。他去了冬天漫长的北京,她来到夏季漫长的广州,张晓都以为再高冷的北风都吹不走陈子木,陈子木以为再闷热的梅雨也冲不跑张晓,四年的青春里,北京到广州,广州到北京不论是载人的火车还是载物的快递,都让见证他们情感的人们相信最后的最后他们肯定在一起。
高一一开学的时候张晓就睡过了头,当在大街上疯跑看到骑着单车穿着同款校服的陈子木时不顾形象地将他拦截,一屁股坐上后座说道“咱俩一个学校的,嘿嘿,还好遇见你,快点骑啊,都要迟到了。”,被惊吓到的陈子木就这样认识了张晓,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进彼此的世界。高中三年平淡的时光里,这两个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出彩的剧本去演绎,一起学习,一起回家,一起慢慢变成了彼此最特殊的人。
高三领通知书的那条,他俩一同捧着通知书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耀眼的阳光让张晓都睁不开眼睛,她拉着陈子木走进以以前常去的奶茶店,点了往常一样的味道的奶茶,在小店里奢侈地浪费光阴。
张晓坐在靠玻璃橱窗的小巴台,摇晃着双腿看着外面,身旁的陈子木突然对她说道“我们两个在一起怎么样,虽然你在广州,我在北京,但你别怕,毕业后我去找你,我知道你讨厌现在的这个家,以后不用回来,等我去广州找你,我只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被别人抢了,所以就从现在,你就是我女朋友了”,陈子木说得波澜不惊但身后的白衬衫早已经被汗水打湿。
“陈子木,我想了三年我们最后会不会在一起,谢谢你给了我期待的结局,即使我们不在一个地方读书,我也不用害怕,反正你我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肯定不会有其他人再冒出来了,我在广州等你,就像你时不时在我家的转角处等我一样,还有,有空你得来看我,哪怕我时间比你多,我也要算好你每次看我的次数,一定要比你看我少一点,这样我才觉得你喜欢我多一点”。
张晓闪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陈子木,想着这个世界上最珍惜她的人就是他了吧。父母在她上高中那年终于结束了充满着谩骂和责难的婚姻,他们都说爱她,但都最终各自组成家庭,她和妈妈一起搬进了一个当编辑的男人家里,男人不坏,一直对她客客气气,这种客气在他和妈妈有了孩子之后更加明显,她也爱她的小弟弟,可是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家里多于的那一个,她对他们也格外客气,在家里格外安静沉默。
还好,她遇见了陈子木,黑黑瘦瘦的他和张晓是一样的中等生,中等的成绩,中等的家境,似乎也预示着中等的人生。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除了需要时间,也需要磁场,他们没有经历任何浪漫的青春,只是觉得彼此是特别的人。张晓可以在陈子木面前各种肆无忌惮,陈子木哪怕只是看着也觉得日子有趣至极,他话不多,却给了张晓连父母都给不了的认同感和存在感。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爱也是,因为在对方那里得到了足够的重视,那些初见面的好感才得以发酵,最后泛滥成收不回的惊涛骇浪。
也许连陈子木永远都不知道,在陈子木表白的那个夏天,张晓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握住他的手,一起走到牙齿掉光白了头。那是一个每一个试验都万分真诚的年纪,也是一个会懂不懂就把永远挂在嘴巴的岁月,没有人怀疑他们彼此的真诚,只是最后大家才懂,这个世界上唯一永恒的就是改变。
大一到大三,基本上都是陈子木去广州看张晓,他生活费的一部分省下来当车费,陪着张晓游走在大街小巷,听她对未来的各种设想。自从上大学后她除了过年的几天回家就基本呆在广州,拼命学习,实习,她想要让自己有独立的资本,想让陈子木和她未来的日子能够很好,而她能够想到的方式无非就是学业,还有各种锻炼自己能力的社会实践机会,她才发现大学里的她居然可以那么优秀,而这都是因为她背后有一个人叫陈子木的人,他那么木讷,那么单纯,给了她很多很多爱,未来想要在广州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家是她最大的梦想,她要好好为他们的将来努力。
陈子木看着她一点点变得那么优秀,发自心里感到高兴,以前那个只会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姑娘原来也可以在很多人面前侃侃而谈,高中三年与任何奖学金金无缘的她也可以每个学期都获得不止一种奖金,足够支撑她完成整个学业。他还记得张晓在大二生日那年送给他一只笔,希望他每天都用它写字,这样就可以保证他每天想念她的时间大于等于他握住笔的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才知道那是一只价格3000元的笔,可以是他三个月的生活费。张晓,似乎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更加自信,更加阳光,更加优秀,她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更好的地方,而他呢?一如当年,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陈子木,还是像木头一样比较迟钝却直白喜欢张晓的他,此刻居然开始疑惑,开始想到未来。一种忧虑涌上心头。
慢慢地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电话里陈子木听着张晓兴高采烈地描述代表学校出国参观学习的见闻他不太懂,听她说起梦寐以求的就业场所就像听一个遥远的梦,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和张晓渐渐成了不同世界的人。以前他觉得他又足够的能力护她周全,给她永远的依靠,现在他发现张晓有好多的梦,而他只能是旁观者,无法是参与者,他以为单纯的喜欢就足够,然而,成长没有那么简单。
所有的疏远都是有迹可寻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爱你,因为天时地利还有人和,我不爱你,因为地转星移你已不是从前的你,还因为你跑得太快我已经追不上你。
陈子木渐渐认清事实,他已经追赶不了张晓,他既然给不了她广阔的天空翱翔,就要选择放手,给她足够自由,那个小小的她被遮掩太久,他不能给予她未来任何帮助,也绝不想给她桎梏。他爱张晓,而他也很胆小,不想成为她的负担,也害怕承担她雄心勃勃的未来。所以他渐渐疏远疏远她,不再主动去看她,不在主动给她打电话,也不再给她寄她最爱的零食,如果他表现的不爱了,张晓也会离开吧,陈子木心里是这么想的。
陈子木以为的好,也许残忍一点来说就是对自己的解脱,还张晓自由,而没有了陈子木,张晓孤单的自由显得那么可悲。大四下半年,张晓中午意识到陈子木的变化,她的确以为陈子木不爱她了,她开始惶恐害怕,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丢失的人正在离她远去,她亲自跑去北京多次,只为求证陈子木的世界里是不是有别人出现,她没有找到她臆想当中的情敌,而是在大四毕业当晚等到了陈子木分手的电话。
“张晓,我们分手吧,你留在广州继续你精彩的生活,我想回家了,外面的世界太吵,我还是喜欢家里,对不起,我累了,没有力气陪你走下去,要食言了”电话里,陈子木如水般平缓的语调如同尖锐的刀子,刀刀见血。
“所以,你是不要我了么?”张晓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回复,带着哭腔求证道。
“不是不要了,是我已经没有必要陪在你身边了,没有我,你会走得更潇洒些”
“潇洒,当初是你给我承诺你忘了么?你会给我一个我们俩的未来,有你我什么都不用怕,你看,这些年我那么努力,就是想要对得起你给我的承诺,就是想要给我们两个人更好的未来,现在你这算什么,陈子木,你这辈子肯定摔不掉我的,分手,不答应!”张晓像街边撒泼的妇人,面对富豪老公提出离婚坚决不松口。她是真的慌了神,她从来没有想过失去陈子木会怎样。
陈子木做得足够决绝,一毕业就听从家里面安排去了家乡一个事业单位,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了,他每天还是会用张晓给他的笔写文件,还是会想张晓很多遍,但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张晓从来都不承认她和陈子木分手,那怕已经两年,她对外都宣称自己有男朋友,依然会打电话给陈子木,虽然每次换来的都是他良久的沉默和一句“过去了,你该开始新生活了,",之类的话,给自己一肚子气受,然后隔了十多天继续打给他,总希望有一天陈子木对他说“我来找你,你等我”。
不是没有其他人出现,只是其他人都代替不了陈子木陪伴她的那些时光,给过他的那些踏实的温暖。她还是抱着拼命三娘的态度面对工作,职场中的她不断在进步,她已经在广州给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付了首付款,她的心也一点点变冷,她不再相信陈子木会回头,可是她也放不下陈子木,她不知道如果心里没有了陈子木,该用什么才能填满。
这条,陈子木破天荒的给张晓打来了电话,张晓看着熟悉的名字,居然没有任何感觉,不喜不悲,什么时候起这个名字已经不能再挑拨起她内心的翻涌。
“张晓,我要结婚了,以后,我不会再联系你了,也不会再接你电话了,我知道广州很适合你,好好的,一定比我好……”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她刚刚加班完毕准备走出公司大门回家,这一次,陈子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一次她也不想再打过去争执。走出大门,冷风惹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坐上出租车,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夜,她删掉了陈子木的电话,朋友圈宣布恢复单身,她决定不再回头,以后的路慢慢走。
陈子木,这辈子,希望再也不见。